第一百一十七章繁華一朝落人去樓空

  這一夜，除了偶爾聽到侍衛換崗、巡邏的腳步聲，其他的一切都極平靜。黃嘯卿睡得極好，還在夢裏揪著伊田次朗罵了一回：都是你那些暖心過頭的話，害得我空懷一腔期望，放鬆了警惕，一進皇城就差點死於刺客之手。隻告訴少不更事的孩子美好的的一麵，不告訴他們警惕黑暗的一麵，這哪是對孩子們好？你看看，小宇和小恩，差點就死在這溫泉驛館裏……

  夢中的伊田次朗還是多年前的那幅麵孔，憨厚地笑著，不停地點著頭，那似乎是倭國人的習慣。伊田次郎撓著後腦勺：“啊呀，這真的怪我。怪我。不過，沒辦法啊，哈哈，我這個人除了釀些酒，就沒別的本事了。給孩子們說那些話，是希望孩子們的心裏是暖暖的。這個世界，確實有嚇人的一麵。但是，當孩子們身處寒冷困頓中時，要是心裏還有一絲溫暖，還有一點未熄滅的火苗，我想，就不會真的墮入黑暗地獄吧……哈哈”伊田次朗又憨厚地笑了兩聲，向黃嘯卿遞過來一杯清酒，一如多年前那樣。

  黃嘯卿一滯，默念著：保留那一點未熄滅的火苗，不至墮於黑暗地獄？他向那杯遞來的清酒伸出手，就在他的手即將握住酒盞的時候，酒盞消失了，連同伊田次朗一起。

  “伊田……”黃嘯卿叫著，猛得睜開了眼睛，窗外竟已晨光熹微。林間的陽光，在樹稍上穿梭，輾轉後交替輝映，竟隱隱有七彩之光暈。黃嘯卿回味著夢中的情形，聽得館外人聲嘈雜，卻也不起身。他暗想，這伊田次朗真是陰魂不散啊，在夢裏也能被他強灌那些無用的話。

  又過了一會兒，館外的聲音停歇了，黃嘯卿才起身洗漱。潘森隨後進來稟報：“大人，濯華公主已起程了，由李副將護回宮。下官剛才代表大人去為公主送行。下官說大人昨日操勞過度，身體微恙。怕過了病氣給公主，是以遣下官全權代表大人送行。”

  黃嘯卿點點頭，潘森又道：“濯華公主十分體恤大人，讓下官多多照料大人。還說回皇城後，會尋機會去看望大人，好好地酬謝大人。”

  黃嘯卿這才道：“你沒替我回絕嗎？”

  潘森急急撇清自己：“何曾沒有……”

  “那濯華公主接受你的回絕了嗎？”

  “下官正要說呢，公主的馬車已起程了。”

  “……”黃嘯卿眯著眼看看潘森，“很好。”

  潘森以為這難搞的大人又要發火，沒想到黃嘯卿卻一臉淡然地說了句“很好”，不知道是不是反話啊。正躊躇思慮著，又聽黃嘯卿道：“那些以後再說。我還懼了那些不成。走吧，待會兒還有大事要做！”他要一把火燒了這裏，讓那些想隱於此處做齷齪之事的家夥都鬱悶鬱悶。想到這裏，他心情好了很多。

  黃嘯卿來到溫泉驛館的庭院中，覺得清靜了許多，空氣也清新了不少。清靜是因為昨日公主尋人，又有神機營駐守的事，東館的客人有些昨晚就連夜走了，到今早已全部走了個精光。現在就餘黃嘯卿四人，與小宇小恩兄弟。

  這兩兄弟各背著一個簡單的小包袱，黃嘯卿將昨天向李路晉討要的兩匹好馬交給了他們，附帶一封舉薦信：“你們先走。到了皇城後，向人打聽雲兮戲班，皇城裏無人不知。到了戲班，將我的信親自交給戲班班主俊方秋。他一定會收留你們的。從打雜做起，憑你們的能力，不多時日，便可跟著他學戲上台了。”

  小宇和小恩倆兄弟接過信，小心地放入懷中。倆人都滿含著熱淚，回頭將溫泉驛館細細打量著。黃嘯卿催促著：“別看了。又不是出嫁的姑娘舍不得娘家。什麽都沒有了。那具公公的焦屍也被李副將帶走了。你們要往前看，去皇城吧。快走。”

  聽到黃嘯卿提到那具屍體，兄弟倆的心神又一緊。昨夜晚些時候，聽潘森潘大人說了那位李大人驗屍的經過，倆人才朦朦朧朧地覺得，黃大人在山頂所做的一切，是在幫他們兩兄弟掩蓋真相啊。他們聽從的黃嘯卿話，翻身上了馬，因為不經常騎馬，手腳都有些慌亂。但他們的眼神都齊齊地望著黃嘯卿，蘊含著感激與不舍。

  黃嘯卿十分不耐煩了，他一拍小恩座下的馬屁股：“真磨蹭。到了戲班裏做事可不能如此。”

  小恩的馬快跑了幾步，出了溫泉驛館的院子，小宇的馬兒也緊緊跟上了。黃嘯卿又忽然叫了一句：“以後闖禍了，混不下去了，都不要來找我。我可不管。”

  易芊兒正好從廊上下來，聽見了這句，噗呲一下笑了，黃嘯卿那話，聽著怎麽覺得像是送女兒出嫁的母親的反話呢。

  聽到易芊兒的笑聲，黃嘯卿才發現自己今天怎麽話密成這樣了。轉頭望了望山腰的方位，小宇曾經指過的伊田次朗墓地處，暗想，難不成是夢到伊田次朗，被他傳燃了。他看著那遠遠的樹木遮映之處，隱隱的有墓碑顯現。又想，我才不會去給你掃墓呢。為了被你耽誤的兩個孩子，我可沒少費神出力。

  易芊兒忽然奇怪地問道：“怪了，那中穀老板怎麽不見人影呢？夥計走了，也不露個麵的嗎？”

  餘梓璐跟著道：“這有什麽奇怪的。自己僅有的兩個夥計都撂撬子不幹了，他能高興得了嗎。肯定不願意出來見最後一麵羅。”餘梓璐又用胳膊肘碰碰易芊兒：“話說回來，你的黃大人挖牆腳真有一手啊。隻不過臨時來這裏住住玩玩，就把人家的夥計都給勸走了。這拆台拆得水平奇高啊。”

  易芊兒自然要為黃嘯卿說話：“話不能這麽說啊。你不覺得小宇和小恩在這裏十分不開心嗎。你沒看見，剛才他們倆人臉上才真的有了笑容嗎？”

  “是是是。有有有。”餘梓璐順著易芊兒的話說，“你的黃大人是普世的真菩薩！”

  “好哇，你。吃了人家的，還這樣說人家……”易芊兒不肯了，擰了餘梓璐一下。兩人打打鬧鬧地上了馬車。

  黃嘯卿與潘森也分別登上了馬車，一行人駛向皇城。溫泉驛館真正的人去樓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