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發力奔跑在作死的道路上

  龔知府神色驚喜疊交，竟激動地站起身，作勢去拉易芊兒的雙手。易芊兒躲得極快，又極其自然，像是正好轉身去拿碟中的點心。

  黃嘯卿也恰在此時將手中茶盞往桌上一磕，不輕不重的一聲“咚”。

  龔知府看看一周，趕忙自嘲道：“唐突了，唐突了。請妻妹莫怪。實在是龔某人太過驚喜了。想不到今日天降大喜啊。家人離散幾十載，再重聚實乃少有的喜事。”

  龔知府朝身後的仆從吩咐道：“命人開席吧，今日本官親人重聚，再多添些好酒好菜。”

  眾人隨龔知府往席間去，潘森問道：“尚不知龔大人為何稱易姑娘為妻妹呢？還煩請告知我們等一二啊。”

  龔知府做作地一拍額頭，笑著朗聲道：“瞧我，瞧我。”他一邊走在一側為黃嘯卿引道，一邊道：“諸位不知，這祁吾渁正是小人的泰山，祁家至小人泰山這輩，也隻有一個女兒姵兒。而姵兒，”他故意停頓了下，等潘森和易芊兒都望向他，才道：“正是小人內子。”

  潘森和易行兒適當地露出些驚訝的眼神，很好地滿足了龔知府那一個停頓所想要達到的效果。

  潘森更是加了一句：“這祁家每一脈竟延續地如此相像。不僅都善於經營豐業，還都隻餘下女丁。那請問，龔大人的夫人……”他終於進入了正題。

  易芊兒悄悄瞄了一眼潘森，心想，潘大人莫急，我一定會幫你見到你表妹的。

  此時，聽到潘森詢問的龔知府，似是剛想起什麽，臉色一滯，又化為隱隱的悲痛：“唉，是我沒照料好她啊。”

  易芊兒不禁低呼：“表姐她……”

  “姵兒，自從懷上犬子古兒後，身子就一直不太好。唉，我已遍訪名醫，可始終未能將她的身子調理好。”說話間，眾人已入席，龔知府招呼好眾人，又接著訴說家事，“也算為母則剛吧，姵兒拚盡全力誕下了古兒。可她身子極其虛弱，至此隻能長期臥床了。這一日日的，可憐我的姵兒了。”言罷，龔知府神色黯然，還握拳捶在自己腿上，似是自責一般。

  易芊兒看看黃嘯卿，見他微微頷首，便向龔知府開口道：“龔大人，小女千裏迢迢而來，為的就是見見家人，與他們團聚。不知，能否見見我這位苦命的表姐……”

  “那是應當的。那是應當的。”他轉向一直隨侍在側的管家，“聽見了沒。去夫人那裏通報下，把這件天大的喜事告知與夫人。就說妻妹要去看望她。記住，夫人近來精神不佳，你一定要將此事詳細地全說與她聽，可明白了？”

  管家點頭道是，領命快步跑下去。黃嘯卿與潘森對視了一眼，都覺得這龔知府的話裏有另外的意思。

  吩咐好管家，龔知府又轉回向易芊兒，語調格外溫和，讓人聽來就像微風輕拂麵：“易姑娘，咱們已經是一家人了。往後就不用如此見外了，不必叫什麽龔大人，叫我姐夫就好。芊兒妹妹，日後咱們可要多多走動。若是你有什麽事，可一定告訴姐夫，無論什麽事，即使難如登天，姐夫也一定全力助你，不畏絲毫。”

  易芊兒尷尬地將掩嘴的袖子抬高了又抬高，直到掩住大半個臉，也不說話，隻微微點頭。心裏卻像吞了個隔夜的臭蛋，惡心得直想呸上幾口。

  可易芊兒的這幅模樣，落在龔知府眼裏，還以為這位妻妹聽了他的話，嬌羞不已。臉上更是笑容滿溢。

  潘森不自覺地扭頭去看黃嘯卿，發現黃嘯卿正用手指揉著眉心，難道他剛剛皺眉了？太可惜了，早知道早些轉頭來看了，真的很少見黃嘯卿皺眉。

  潘森又興災樂禍地去龔知府，心想：你現在就多笑笑吧，今後恐怕沒機會了。

  易芊兒放下袖子，看到了潘森臉上的笑意，這笑容與平日裏所見都大不相同，她想：潘大人馬上就要見到表妹了，竟如些高興，與平常的端嚴大相勁庭。罷了，隻要能圓了潘大人的心願，自己惡心些也無防。

  可坐十餘人的大圓桌，大大小小的盤碟，裏外三圈，滿滿當當的四十菜，這還隻是一半。全羊宴，以全羊入宴，共八十道菜。每道菜菜名不可出現羊字，都是些清雅吉祥的名兒，像落水泉，迎草香，飲澗台，壽天百祿、滿堂五福、三陽開泰、八仙過海、百子葫蘆……用盡爆、燒、燉、燜、煨、炒等烹飪手法，醇而不膩，又脆嫩爽鮮皆具。

  看到這些，黃嘯請才稍稍將剛才的不快暫且按下。

  眾人隻夾了一輪菜，那管家就回來複命：“回老爺。小的已將易姑娘到訪尋親的事兒向夫人說了。夫人今日也精神不振的緊。夫人讓小的回大人，待她服完藥，即刻就吩咐婢子們為她梳洗更衣，隻是她行動乏力，動作會比常人慢上很許多。要讓貴客們多等一會兒了。怠慢之處，還望見諒。”

  黃嘯卿三人自然客氣一番。龔知府聽了，不住地向管家點頭。又讓管家過去幫襯著些夫人。

  龔知府殷勤地款待著三人：“兩位大人，芊兒妹妹。內子身體抱恙，原本是不便見人的。就連當日犬子滿月酒，她也未曾落麵。但今日不同，一則是兩位大人到訪，是鄙府的榮信，二則是芊兒妹妹與內子相認，這是天大的喜事。但請諸位容內子準備些時間，她因病著的緣故，行動多有不便。”

  潘森趕忙接上話頭：“無礙，無礙。病中打擾已是我等的不是。怎敢再催促夫人。我們慢慢用膳便是。”

  易芊兒心想：真是難為潘大人了，心裏不知多焦急地想見表妹呢，麵上還如此淡然有禮。便也附和著：“潘大人說的是。我們還要多謝龔大人的款待，龔大人不必太過自菲。”

  龔知府一擺頭：“唉。芊兒妹妹你又忘了，還是叫姐夫的好。不過，不怪你。畢竟才剛見麵。可是，芊兒妹妹你知道嗎，雖說我們兩第一天見麵，可我對你總有一種十分熟悉的感覺，這感覺仿佛延綿了幾世般。莫非我們前世就是，親人？”說到最後兩個字，他故意頓了頓，讓人不由地猜他是不是想用另外的表示兩人關係的詞。

  “來，芊兒妹妹。全羊宴雖說各地都有，但本縣才是最正宗的，還得到過先祖皇帝的嘉許。來，這塊肉最漂亮，姐夫給你夾。”龔知府說著，伸出筷子去夾一塊肉。可沒想到，他的筷子撲了個空，黃嘯卿在他之前將那塊肉夾走了。

  龔知府隻得順勢夾了旁邊的一塊肉給易芊兒，易芊兒沒說話，隻點頭致謝。

  潘森不由地在心裏歎道：這姓龔的，似乎發力奔跑在作死的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