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來而不往非禮也

  李路晉笑著看皇甫子勳，心裏明白，這小子興許是什麽把柄被黃嘯卿抓住了才如此說的。

  他飲完杯中的茶水：“我在莊中已與黃嘯卿黃大人碰過麵了。確實人中龍鳳，行事也與常人不同。”

  皇甫子勳興趣大增：“你們竟然見過了！他人呢？怎麽沒一起上來。”他一把撩起垂在亭邊的柔絹，四下張望。猛地看到山腳下有個熟悉的可恨的身影。黃嘯卿竟然在山腳落座了。

  易芊兒和餘梓璐的座位，原本離山腳下還往後十幾個席位，卻因為黃嘯卿非要跟著易芊兒落座，莊中的仆從不得不將他們的席位移到山腳下第一位。

  黃嘯卿端坐席墊上，把玩著茶盞，低眉不語。微風徐徐，吹拂起他的發絲，給這座巍然不動的身形增添了些許動感，不然真的如一幅靜止的畫了。

  易芊兒和餘梓璐坐得極近，後者自從坐下後，目光一直眺望著亭中的李路晉，雙眼迷朧，嘴角含笑。

  易芊兒看看身邊的兩人，一個像座佛，一個像花癡。再加上，這位置也著實尷尬，山上的人，一垂眼，就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這個席位，山下的人一抬眼，也都一覽無餘地看全自己這裏，這個位置就是風口浪尖啊。怎奈何那“佛”與那“花癡”，都恍若未覺，隻有自己承受著三人份的尷尬。

  她不禁自問：我為什麽要來啊！

  “你為什麽要來這裏？榆木腦袋！”黃嘯卿正巧抬眼看她，“也無防。我在。”

  易芊兒不知怎麽回答黃嘯卿，可她馬上又再次自問了那問話：我倒底為什麽要來啊！因為她看到最後坐上主席主位的人----萱懿郡主！

  餘梓璐竟然也回過神來，驚訝地轉頭對易芊兒道：“怎麽這女人也來了？芊兒，我們走吧，萬一這女人再對付你就麻煩了。”

  易芊兒也發現自己這是往槍口上撞。可這是餘梓璐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讓她為了自己離席，這麽好的接近李路晉的機會豈不可惜？

  她對餘梓璐搖搖頭：“郡主已經看到我們了，此刻走，也沒必要。”她抬眼望上去，正巧與萱懿郡主的眼神交匯，後者眯著眼，略帶玩味的眼神，讓易芊兒心裏又不免發虛。便偷眼看向黃嘯卿，後者遞給她一杯溢著花香的花茶，極輕地拍拍她的手背，安撫她：“隻管挑喜歡的吃。這些是我府中帶來的。”聽說此次宴會的點心，全是浥塵齋提供的，黃嘯卿便決定自己帶吃食。

  黃嘯卿其實還帶了許多東西來，例如六個半人高的描金漆木箱，和一個高頂蓋的西洋式餐盤。此刻，那六個大箱子正被排著隊抬上那亭子之中。領頭的人隻說這是給萱懿郡主的禮物，郡主和席上的眾人都還以為是在座的哪個仰慕者送的。

  單單看那箱子，做工及造價就極不菲了，大家於是更好奇箱中裝的是何物。

  郡主示意打開箱蓋。眾人感到更奇了，箱中竟全是各色披風！眾人猜測：莫不是郡主有收集披風的癖好？

  隻有萱懿郡主自己心裏明白是怎麽回事。早就聽說黃嘯卿特別的“不記仇”，剛又看到他與那個易蒼派女弟子在一處，所以這六箱子物什，必是為了那三箱披風做的“回禮”。

  萱懿郡主握了握長袖中的雙手，按下情緒，讓眾人將箱子全搬下去。一轉頭，看到自己麵前，不知何時擺上了一個高頂蓋的西洋式餐盤。

  她示意身邊的婢女打開那個高頂蓋。

  這婢子正是先前去易蒼派送禮的那位。她剛一掀開蓋，就啪得甩開老遠，驚叫一聲，立馬跪伏在地，為自己的失態告罪。

  盤中的東西，全亭子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也都齊齊倒吸一口氣。一條被烤得金黃的大粗蟒，被支成螺旋形，最上端的蛇頭上，雙眼登得老圓，一張露著尖銳獠牙的大口，大張到極至，幾乎要將人一口吞下般，那姿態做欲撲向前狀，正對著萱懿郡主。

  郡主嚇得直往後仰，圓凳沒有靠背，幸好身後的侍從扶住了她，不然可真要出大洋相了。

  見此情形，在座的都麵麵相覷，不敢開口發一言。唯有皇甫子勳，興高彩烈地附在李路晉耳邊，將郡主送易芊兒大禮的事給大略說了，還打包票說，這些肯定都是黃嘯卿做的：“怎麽樣？我就說有好戲看吧，你我都沒白來。”

  李路晉卻搖搖頭，低笑：“這黃大人，怎一幅孩子心性？”皇甫子勳倒不覺得：“這才真的有趣不是。難道不比那些不和你玩，隻要你或你全家命的家夥強多了。”

  李路晉一怔，默默地點點頭。

  那萱懿郡主緩了好一會兒，閉著雙眼強製鎮定了心神。才重又坐直身子，揮手讓人將餐盤撤下去。

  早就立於一旁的酒糾，收到眼色，立即宣布酒宴開始。

  易芊兒的席位離著亭子最近，那些箱子和烤蛇看得也頗清楚。她也看得明白，轉頭望著黃嘯卿。剛才那麽大的動靜，黃嘯卿都沒有往亭子上望一眼，此刻隻盯著麵前的兩個團子看，一青一粉，似乎在糾結先吃哪一個。

  “叫小團子。”她道。

  黃嘯卿抬眼看她：“什麽？”

  “你送我的那隻小狗仔，我起了個名字，叫小團子。”

  黃嘯卿點點頭：“狗兒長得很快，過一段時日，就不像團子了。”他夾起那個粉的團子，放到易芊兒的小碟中。

  易芊兒想，你不知道那小狗仔多能吃，每日都吃到肚皮貼地，站都站不起來，照這個脾性，今後難保不會一直是個團子。她又偷偷看了看黃嘯卿，團子這愛吃的脾性，和眼前這人倒還真像啊。

  黃嘯卿還不知道，他終於在易芊兒的眼裏，和小狗仔挨上邊了。

  “啊喲！”一聲慘叫，從山上的泉水邊傳來。負責在泉水邊擺放流觴的仆從中，一個仆從忽然跌倒進泉中，從山頂一直滾到山腳。好在山不算太高，水也不是太深，他在山腳的水中站起身時並無大傷，隻是極其狼狽。渾身濕漉漉的，還連打幾個噴嚏。

  這仆從起身時，一眼正好對上易芊兒的視線，慌張異常地爬上岸就逃走了。

  “先前就是他推的你。”黃嘯卿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