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中秋不同以往，清冷寂寥。

  栗暖坐在長椅上，腿間搭著一個薄薄的毯子，望著花園裏開的繁茂的鮮花唉聲歎氣。

  人家都說女大不中留，再看她看來，兒大更是不中留，娶了媳婦忘了娘，連中秋這麽大的日子都回來跟她過了，僅僅是打了一通電話，通話時間還隻有十五秒。

  哎……

  長長的歎息聲伴隨著身後傳來的輕咳的聲音。

  “咳咳……你個糟老婆子，不進去休息坐這歎什麽氣啊。”

  年過六十的顧沐辰身軀不再挺拔，有微微的彎曲，但渾身散發的氣勢還是一如既往的淩冽，王者氣息濃厚。

  “進去也是對著你這張冰山臉，看了一輩子了，都膩了！”

  陽台的視線很好，可以看得很遠，小區門口有車子進來駛向哪個方向，都看的真切，隻可惜沒有一輛往碧園的方向走。

  “你倒是想看見別人，可別人未必想看見你。”

  年紀大了，吐槽起來也是一點也不手軟。

  顧沐辰拉了凳子坐在旁邊，順便將毛毯往上拽了拽，雖然是八月，但傍晚的空氣已經很涼了。

  已經不在年輕，生病一次要好久才能修養過來，賴賴巴巴的讓人看了就心煩。

  栗暖轉頭瞪了他一眼，鼻腔發出冷哼聲，同樣懟道：“如果沒有你，孩子們不知道有多樂意回來呢，每次都板著一張臉，好像誰欠了你二五八萬似得。”

  年輕時長得帥也就算了，到老了肉皮都皺皺了還是那樣，孩子們不止一次的吐槽，這樣的老爸既不帥氣也不可愛。

  “要對他們笑什麽，一個兩個不成個氣候，說出去都丟我的人。”

  貶斥自己的孩子一個來一個來的，氣的栗暖呼吸都急促了。

  顧沐辰看她的樣子皺了下眉頭，趕緊轉移了話題：“你想孩子們，要不要我去打個電話叫他們都回來啊。”

  “不用，愛回不回！”

  到老了，她也同樣是個要麵子的老太太。

  顧沐辰無奈的搖頭，撐著手邊的圓桌起了身，往書房走去了。

  他的糟老婆子要麵子，他可不要什麽麵子，隻要老婆子開心高興就好。

  在書房內，給孩子們打電話，命令他們回來吃吃飯，過個團圓的中秋節，瞬間還讓軒軒帶一束玫瑰花來，給栗暖一個驚喜。

  ……

  栗暖等到九點鍾也沒聽到品如喊她吃飯，餓的前胸貼了後背，起身憤憤的下樓去了餐廳。

  她才轉身，小區門口駛進一輛紅色超跑，以極快的速度往碧園的方向駛來，引擎的轟鳴聲震耳欲聾。

  栗暖皺著眉頭往外望，聽見院子裏的小辰和小暖嗚嗚的叫著，它們的年紀也大了，汪汪的叫聲也不似從前那麽爽朗了。

  “老頭子，你看誰在外麵呢？”她從餐廳的方向望不到門口。

  話音剛落，門就哐當一聲被踹開了，一陣風似得跑進來一個小孩，抱著栗暖大腿喊：“小姨，你怎麽不去門口接我啊！”

  低頭一看，這不是軒軒家的小老二麽，那個壞小子。

  他怎麽來了？

  “姐，姐夫……”

  在抬眸，軒軒抱著一束超大的玫瑰花朝著顧沐辰走了過去，放在他懷裏。

  栗暖皺眉，那花不應該是送我的嗎？

  “哎呀，你給她就行了，還往我這塞什麽。”

  年紀一大把了還搞什麽浪漫，一下子就紅了臉。

  顧沐辰朝著栗暖走來，隨意的放在她懷裏，輕咳兩聲：“給你的。”

  “糟老頭子，壞得很！”

  嘴上雖然這麽說，但心裏別提有多高興了。

  “白白呢，怎麽沒來？”

  “國外出差呢，回不來！”

  話音剛落，門口又想起了緊急的刹車聲，眉頭一皺，想也知道是誰回來了。

  但好半天沒有進屋，反倒不知道與誰在外頭說話，剛開始聲音還很小，後來幹脆吵起來了。

  讓他能夠一言不合就吵架的，除了她（為了不劇透，隻能用她他來代替了）也沒別人了。

  栗暖歎氣，本想團團圓圓的吃頓飯，結果可能又要吵鬧不休了。

  不出所料，一頓飯是你爭我吵，誰也不讓誰，隻差沒有掀翻桌麵甩頭就走了，這恐怕還是給著老頭子的麵子。

  “走走走！以後別回來了。”

  筷子剛剛放下，顧沐辰就趕人了。

  “爸，我開了兩個小時才到的家，才吃了一頓飯就讓我走，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就是開八個小時，我也不留你在這過夜。”

  “媽，你看我爸！”

  這一次，栗暖站顧沐辰：“你爸說得對，都走都走，別在這吵，煩都煩死了。”

  跟冤家似得，一見麵就爭吵，吵她頭疼。

  “切，簡直是卸磨殺驢。”小聲的嘟囔著：“走就走，下次有本事也別叫我回來吃飯呐。”

  “誰叫你回來的？”栗暖抓住了重點。

  “你老公，命令我們無論人在哪必須回家陪您吃個團圓飯！”

  顧沐辰察覺到她看自己的目光，本以為會感動的流淚，再不濟也會滿懷深情的說聲老頭子你真好什麽的，可一轉頭，卻對上了她怒氣騰騰的眸子，咬牙切齒的說道：“多管閑事！”

  得得得……他好心又辦了壞事！

  十點左右，孩子們都回各自的家了，隻有顧沐辰和栗暖，還守著這空蕩蕩的大宅。

  年輕時也是他們兩個，也沒覺得有多空蕩，老了老了，倒嫌棄寂寥冷清，想要人味兒了。

  栗暖靠在顧沐辰的肩頭，望著窗外皎潔明亮的月，麵前擺著的是被切好的月餅，是軒軒帶回來的，說是應個景嚐一嚐。

  “老頭子，你說我們還能在一起過多少個中秋啊。”突然感慨，思緒萬千起來。

  “至少還能過十個！”

  才六十幾歲，再活個十年應該是沒有問題的，他想！

  “那你說，是我去還是你先去呢！”

  “你先，我斷後！”

  “為什麽？”

  “我先死的話，留你在這個世界上孤單。”他那麽愛她，怎麽舍得留她獨自傷心難過。

  “那不中，我不放心你一個人留下，萬一在碰見個好看的老太太，續了弦怎麽辦？”

  明明很深情的話題，這一下子又變了味道。

  “那你說怎麽辦。”

  “咱倆一塊死，就像這樣手牽手的，一起走！”低頭望著十指緊扣的手，抬眸對著他淺淺一笑。

  “好，聽你的！”

  他聽了她一輩子的話，這一次也不想反駁她。

  月色姣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