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暖從家裏出來後不是去了別的地方，而是西郊的別墅。

  青姨打來電話，說栗鶴堂的狀態越來越不好，可能熬不過這兩天了。

  她想過這一天，卻從未想過來的如此之快，想當初的栗鶴堂是多麽的神采奕奕，才短短半天，就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想來，原因都在她。

  偏過頭看著窗外快速閃過的建築，說不好她心裏在想什麽，似一片渾濁的汙水，就是沉浸不下來。

  司機師傅從栗暖一上車就感覺到這個年輕女孩透著無限的哀傷，莫名的令他心疼。

  打開了音樂，放了一首歡快的歌曲，試圖緩和她的情緒，可偏偏那女孩還是靜靜的看著窗外，連眉毛都不曾掀動一下。

  歎了口氣，思量了許久開了口：“姑娘，人生在世不稱意之事十有八九，快也十天，樂也是一天，何苦不快快樂樂的呢。”

  該是什麽樣濃重的悲傷，連他一個外人都看不下去了呢。

  栗暖側過頭朝著司機師傅笑笑，淡淡的笑意卻不達眼底，未置一詞，又重新看向了窗外。

  見栗暖不回話，師傅也很識趣的不在答言，跟著音樂哼起歌來。

  他的五音不全，哼出音樂實在難以入耳，可栗暖卻覺得，那是她聽過最美妙的歌聲了。

  下車時，她特意跟師傅說了謝謝，並且記住了那句：人生在世不稱意之事十有八九，快也十天，樂也是一天，何苦不快快樂樂的呢。

  她想，大概知道要怎麽做了。

  ……

  青姨像往常那樣站在門口等栗暖，隻是臉上的笑意被倦容取代，疲憊之色盡顯。

  “青姨！”

  “栗暖你來啦！”

  握住青姨有了皺著的手，忽而鼻頭湧出一股子的酸澀，所有的人都老了，愛她不愛她的似乎統統都在離去。

  “老爺在房間裏，你先去吧，我還要在這等二小姐。”

  “白果？”栗暖的眉頭皺了皺，要是沒記錯，她似乎不認栗鶴堂是她爸爸了。

  “嗯，老爺想在臨終前……”青姨有些哽咽了：“再見一麵二小姐！”

  不是親生卻勝似親生，哪能說沒就沒了感情呢，更何況將死之人，大多都感情泛濫，會將過去的事一遍遍的回顧，然後開始緬懷。

  “她答應了？”

  青姨點頭：“二小姐說她也很想老爺，一會兒就會過來。”

  栗暖看著青姨幾秒，才點了點頭，進屋去了。

  她沒有拆穿青姨，她說謊時會不停的眨眼睛，很心虛。

  栗暖想，白果會來是真，但很想栗鶴堂是假吧，恐怕還是青姨求著她來看一眼的。

  ……

  推開房間，栗鶴堂並不像往常那樣躺在床上，今天靠近窗邊，坐在輪椅上，望著窗外的風景。

  西郊的這棟小別墅是媽媽留下的，依山傍水，是個休閑養老的好去處，空氣也格外的新鮮，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交通不便，附近最近的超市，開車還要二十分鍾，是個很小很小隻賣些生活日用品的小超市，更別提要去市區一趟了。

  將栗鶴堂放在這，卻不是想讓他靜養，而是一草一木，一花一果都是媽媽種下的，房子裏到處充滿了媽媽的氣息，午夜夢回時會不會想起，曾經和媽媽生活過的一點一滴呢！

  栗暖有私心，有很強烈的報複心，她希望栗鶴堂活著，飽受痛苦的活著，而如今看到他這幅骨肉如柴的身體，日漸憔悴的麵容，沒有想象中的快感，倒是有著無限的悲涼。

  這真的是她想要的結果嗎？

  付麗死時，她感受到的也不是複仇的快樂，而如今更不是！

  她想，那位大叔說的對，苦也是一天，樂也是一天，何不快快樂樂呢，將自己圈在牢籠裏，真很沒意思。

  “爸……”栗暖的嗓音柔和，一改往日的清晰冷淡。

  栗鶴堂有那麽一瞬間，誤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顫巍巍的轉過頭，見栗暖麵帶笑容的又喊了一句：“爸！”

  她發自真誠的笑，發自真誠的喊他爸爸。

  那一刻，栗鶴堂眼角有滴滑落，速度很快，像流星！

  人到將死時才恍然明白，這個被他厭了一輩子的女兒，與他來說多麽的重要。

  那一聲不輕不重的爸，更是狠狠的戳到了他的心。

  這麽漂亮這麽好的女兒，當初為什麽就是鬼迷心竅般的不要她呢！

  父女二人相視一笑，不說一句話也明白了對方的心意，這份釋懷來的太晚了。

  ……

  白果到西郊別墅時，已經下午，青姨為了她一句馬上到，足足在門口等了有四個小時，這讓栗暖很是不悅，但卻沒有半分的顯露。

  聽著她乖巧的喊了一聲姐，點點頭算響應退出了房間，留給他們父女二人。

  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麽，一個小時後，白果才從房間裏出來，找到陽台上的栗暖，開口的第一句話，就將栗暖嚇了一跳。

  她說：“姐，我準備把孩子打掉了。”

  接近五個月的身孕，孩子不但成型，就連心跳都有了，可她卻說，我要把孩子打掉了！

  栗暖看著白果平靜的臉色，眉頭蹙的越來越緊：“為什麽？”

  “我養不起他。”白果垂眸，摸了摸鼓起的小腹，很是淒涼的笑了笑：“都說貧賤夫妻百事哀，以前我還不覺得，可現在才明白這句話的真切含義。”

  “就因為這個，這個成型的孩子就不要了？”

  “姐，我知道我現在說這些話無法理喻，甚至是瘋了的想法，可是我沒有辦法，我連自己都照顧不了，又怎麽能照顧一個新生命呢，那是對他的不負責任，也是對我的不負責任。”

  說白了，這個孩子來的太快，毫無承受能力，再加上婚姻不是自己所想象的那樣，每日為了錢算計，這樣的日子她沒有過過，以為中的自己可以，可現實卻給了她狠狠的一擊。

  她不是可以為了愛犧牲一切，她自私的隻想要過的更好。

  這個孩子是累贅啊，阻擋著她擁抱不了新的生活。

  “他有了心跳，代表他活了，你這樣是殺人！”

  栗暖定定的看著，她的瞳眸閃了閃：“生下來吧，這個孩子我來養！”

  白果身子震了震，腳步有些踉蹌：“你……說什麽？”

  “生下來吧，這個孩子我來養！”栗暖拍了拍白果的肩，看著她閃爍的眼：“我是認真的，你好好考慮一下，然後給我答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