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作者:宋家桃花      更新:2021-08-24 15:23      字數:11695
  回去的時候。

  戲班子已經結束了, 崔夫人又領著一眾貴婦人去花廳裏頭吃茶聊天了, 倒是一群年紀相仿的貴女還站在外頭, 隻是不同先前相處時的溫馨場麵,這會她們一群人看起來倒像是剛起過爭執一樣。

  不過看樣子。

  起爭執的人雖然不少, 但站在反對麵的卻隻有一個。

  而那個不合群的反對麵竟然是宋詩。

  宋詩被一群人圍在中間,臉色一下子很白一下子又很紅,看起來十分手足無措的樣子。

  她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跟對麵十多個人相比, 就變得有些孤立無援了。

  顧珍沒少見過這樣的場麵, 大家都是貴女出身,性子都嬌氣, 縱然平日裏玩得再好,也總會有不合意的時候,這個時候,出身高的好處就來了, 無論你說什麽,做什麽, 總會有一群人跟著你, 捧著你。

  更何況今日站在反對麵的宋詩,本來出身在這麽多貴女裏麵就不算最好的那個。

  看來這丫頭又要被欺負了。

  蕭知心裏想道。

  這要是放在以前, 她看見了, 幫一下也就幫一下, 可她今天的心情實在不爽, 哪有這個閑情雅致去理會她們的事?所以隻是這麽一眼, 她就收回了視線, 打算繼續尋個安靜的地方,清休去了。

  可步子還沒往外邁出,那裏的聲響就傳出來了。

  腳下的步子頓時就停住了,蕭知轉身往後頭看去,便聽有人說道——

  “宋懿行,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竟然有膽子來反駁我們的話?”領頭的女子名喚秦嘉,是秦家的嫡女,她打扮的十分富貴,是在場身份最高的貴女,此時她仰著頭,抬著一張小臉,看起來十分驕矜。

  “難不成我們說錯了不成?永安王夫婦謀逆,顧珍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她要是活著還指不定造亂成什麽樣子呢!”

  “別說她現在已經死了,就算她活著,我這話也敢當麵說!”

  “陛下是憐她年幼又懷有身孕,這才赦免她的死罪,保留她郡主的名聲,可你說她無罪?她的父母兄長都有罪,她豈會無罪!”

  秦嘉開了腔。

  她那些所謂的跟隨者,自然也紛紛說道:“秦姐姐所言甚是,永安王夫婦犯了滔天大罪,證據確鑿,這事大家都有目共睹,難不成——”那人一邊說,一邊把目光轉向宋詩,繼續道:“難不成宋小姐竟然連陛下的話都敢反駁不成?!”

  “我——”

  宋詩一聽這話就白了臉,她向來是個膽小的,嘴巴也笨,平日裏被人說幾句也不敢回嘴,更別說,此時被這麽一群人圍攻著,臉白得厲害,袖下的手更是死死握著帕子。

  嘴唇囁嚅了好幾下,也隻能用很輕的聲音回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眾人見她這般,更是氣焰囂張的說道:“那你是什麽意思?!怎麽,合著,剛才反駁我們的人不是你?宋懿行,敢說就要敢認啊,你這般藏頭藏尾的,若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欺負你了呢。”

  “她呀,不就是以前受過顧珍的恩惠,這才連黑白是非都不顧了,蒙著眼睛當個睜眼瞎。”

  “瞧,她又要哭了,真是鬧心,讓她那姨母看到,指不定又要以為我們欺負她了呢,回頭又得修書當咱們的府邸,啐,掃興!”

  宋詩大概是真的想哭了。

  但聽到這些話,還是咬著唇把眼淚咽了回去,她脾氣好,膽子小,任她們這樣說著,也沒有開口反駁。

  隻是等到她們聲音停了,這才輕聲反駁道:“我,我相信陛下天恩公道。但,但是寶安郡主,她是無辜的。”

  她看起來已經很害怕了。

  至少以蕭知站著的那個角度,看過來是這樣的。

  宋詩身材纖弱,比她還要纖弱許多,這會她的雙肩、雙手都有些輕微的發顫,甚至連頭都不敢抬,可她的聲音還是緊隨其後,沒有猶豫,“寶安郡主早早就嫁人了,永安王夫婦做了什麽,她如何會知道?”

  “更何況,何況,太子,太子不還是求陛下重審此事嗎?或許,或許,這其中真的有誤會也不一定呢。”

  最後一句話,被她說得很輕。

  可再輕。

  場上這些人也還是都聽全了。

  起初反駁她的那些人,不知道是因為沒想到宋詩竟然會反駁,還是沒想到她竟然會拿太子當借口,此時都有些愣住了,好一會,秦嘉才回過神,嗤笑一聲說道:“瞧,我這都是聽了什麽話啊?”

  “宋懿行,你好,你可真是好啊,現在膽子大了,竟然還敢拿太子哥哥出麵壓我們了!”

  “你——”

  她連著“你”了好幾聲,轉頭瞧見往這處走來的崔妤、陸寶棠兩人,細眉一挑,朝宋詩啐道:“你不就是鐵了心要護著顧珍嗎?你倒是聽聽旁人是怎麽說的!”

  秦嘉這話說完,便揚長了聲音朝崔妤喊道:“崔小姐,陸小姐,請你們過來一下。”

  她說了話。

  原先圍得死死的一條路倒是朝兩邊散去。

  被點到名的崔妤和陸寶棠尚且還不明白這裏發生了什麽,但陸寶棠是個愛玩的,看著這幅陣仗就知道有好戲看,不等崔妤開口,就挽著她的胳膊走過來了,“出了什麽事?”

  “有一樁事,想聽聽崔小姐和陸小姐怎麽說。”

  秦嘉抬著下巴,同兩人把之前大家議論的話說了一遭,其實本來也沒什麽事,顧珍作為當初京中的紅人,縱然死了大半年,可平日裏還是會有不少人議論起她。

  說她的相貌。

  說她的衣飾打扮。

  如此等等。

  當然。

  以往顧珍活著的時候。

  她們說這些話,自然都是誇讚顧珍,說她天人之姿、傾城相貌,說她的打扮配色都是頂好的。

  而顧珍死後。

  這些誇讚也就反了個麵,怎麽難聽怎麽來。

  剛才就是秦嘉的某一跟隨者在說起顧珍的時候,順帶誇起秦嘉,“其實那顧珍有什麽好的?長得也不算出色,身材也不是頂好的,脾氣還差,也不知那第一美人的稱號是從哪個旮旯角落裏傳出來的。”

  “我們秦姐姐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脾氣性子都是頂好的,那第一美人的稱號應該給秦姐姐才是。”

  秦嘉聽到這番話自然高興。

  可她向來不喜歡顧珍,免不得要皺著眉說一句,“好端端的,你們拿我同她比什麽?那可是罪臣之女,不幹不淨的,沒得汙蔑了我的名聲。”

  原本也沒什麽事。

  那些人大多畏懼秦家的勢力,自然都是奉承著她。

  可偏偏不巧,這其中有個異類,便是宋詩。

  宋詩出席宴會從來不跟她們一道玩鬧,剛才也是因為有事才耽擱了下,聽到這話的時候,她正好要離開,猶豫了好一會還是停下了腳步,踟躇著走到秦嘉的麵前,低聲說了一句,“秦小姐,寶安郡主並非不幹不淨的,您,您不要這麽說她。”

  她態度良好,可說出來的話卻恰好捅了馬蜂窩。

  秦嘉第一次被人反駁,當下就沉了臉,然後便有了先前那一番對話。

  ......

  如此種種說完一番。

  秦嘉看著崔妤和陸寶棠,笑道:“我和宋小姐意見相左,便想問問兩位的意思,那顧珍如何?”說完,她話一頓,跟著道:“若論起來,兩位可是顧珍生前最親密的人了。”

  “想來你們說的,肯定能讓我們信服。”

  陸寶棠原本是想來看好戲,沒想到這出戲竟然出到了自己身上,牽扯的還是她最最最討厭的顧珍,頓時被惡心的不行,皺著眉,一副不高興的模樣,“你們說她做什麽?”

  她這一副不想多說,生怕說多了,遭晦氣的樣子,成功的讓秦嘉心情愉悅起來。

  “那你呢,崔小姐?”

  秦嘉轉頭看向一直不說話的崔妤,笑道:“你怎麽說?”

  “這——”

  崔妤生平頭一次生出幾分為難,倒不是因為這一番話不好回答,而是時間不對,場景不對,身邊的人也不對,她先前和陸寶棠過來的時候,可沒少聽她說顧珍的壞話,那個時候,她一點都沒阻攔。

  甚至。

  還站在陸寶棠的角度說了幾句。

  倘若此時她站在顧珍的角度替她說話,別說得罪了秦嘉等人,連陸寶棠那邊也過不去。

  秦嘉等人倒是沒事。

  可陸寶棠。

  她很快就要嫁到陸家了,還得靠陸寶棠這個小姑子呢。

  可若是讓她去說顧珍的壞話,這又同她平日的表現有所不同,自打永安王府出事之後,她沒少被人問起這些事,那個時候,她都會露出一副為難又傷懷的表情。

  大多到這就可以結束了。

  甚至不需要她多說,其他人就會表現出一副“你也是受害者”的樣子。

  可現在秦嘉來勢洶洶,身邊還有一個盯著她的陸寶棠,崔妤握著手裏的帕子,還真是有些為難了。

  她在思索怎麽回答的時候。

  旁人都在看著她。

  秦嘉如此。

  陸寶棠如此。

  宋詩如此。

  蕭知,也如此。

  剛才聽到那番話後,蕭知便站在一株桃樹下,未曾離開,甚至在崔妤還沒出現的時候,她想過去幫一幫那個替她說話的宋詩,不過還沒走出去,崔妤就過來了。

  而如今。

  蕭知聽著秦嘉的問話,袖手立於桃樹下,神情冷淡地看著崔妤的方向。

  她也想看看事到如今,崔妤還能說出什麽話來。

  而那邊——

  思索良久的崔妤也終於開口說話了,“事情都過去這麽久了,寶安也已經去了,大家又何必再說起這件事呢?”她低著頭,似是歎了口氣,“不管她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罷,總歸都過去了。”

  秦嘉怎會滿意這番回答?

  問道:“崔小姐這話說的,你可是顧珍最好的朋友了,難不成顧珍所想所為,你真的一點都不知道?”

  “秦小姐。”崔妤抬頭看著秦嘉,臉上表情是強裝堅韌的柔和,卻還是能看出一抹受傷的痕跡,“當初永安王府出事的時候,我尚在病中,連顧珍的麵都見不到,又談何知曉她所行所為?”

  這事,大家都知道。

  當初永安王府出事前的一段時間,崔妤就病了,病得十分厲害,連宮裏的千秋宴都沒辦法參加。

  “誰知道你是真病假病?”秦嘉不滿道:“左右你時不時就會病上一回。”

  相比顧珍。

  秦嘉對崔妤也是十分不滿的。

  對顧珍。

  她是嫉妒顧珍身世好,活得太過瀟灑、恣意。

  可對崔妤。

  她卻是嫉妒崔妤差點就要嫁給顧辭了。

  沒有出事前的顧辭是京中最出色的世家子弟,相貌清俊、性子儒雅,寫得一手好字,不似陸承策的沉默寡言,他為人溫和,又沒有那些紈絝子弟的惡習,可以說,那個時候京中幾乎有大半的貴女都喜歡顧辭。

  她因為姑母的緣故,以往也沒少在宮裏瞧見顧辭。

  顧辭是她的初心。

  所以她嫉妒崔妤,嫉妒她能嫁給顧辭。

  原本崔妤和顧辭的婚事是幾年前就該定了的,可偏偏吉日挑選出來,崔妤卻得了病,這一病便是一個月,誤了吉日不說,還來了個所謂的術士,說崔妤近三年都不得成婚。

  那個時候。

  她多麽希望顧辭可以推掉崔家這門婚事。

  可是沒有。

  顧辭不僅沒有退婚,還囑咐崔妤好好養病,等到三年後再同她完婚。

  ......

  “秦嘉,你實在太過分了!”

  陸寶棠麵露不滿地看著秦嘉,“你說的這都是什麽話?!難不成崔姐姐生病還是她的錯了?!”

  聲音太響亮,打斷了秦嘉的回憶,她皺著眉回過神,看到的便是一臉憤恨盯著她的陸寶棠,以及神情有些萎靡的崔妤,甚至於原先站在她這邊的一眾人此時也略微皺起了眉頭。

  露出一副不是很讚同的樣子。

  崔妤不是宋詩,她是崔相的千金,她們自然也不能像圍攻宋詩一樣圍攻秦嘉。

  至於秦嘉。

  她雖然不喜歡崔妤,也不滿崔妤的這番說話,但也不至於如此蠢笨,這會還在崔家呢,真鬧起來,大家都不好看。所以她也隻是冷冷瞥了崔妤和陸寶棠一眼,然後神情淡淡地看了一眼宋詩,就率先走了。

  其餘人等看了一眼,也忙跟著宋詩離開了。

  偌大的院子,一下子隻剩下了宋詩,以及陸寶棠和崔妤。

  陸寶棠還在說道秦嘉:“她越來越過分了,仗著自己的姑母是皇後,就越來越不把別人放在眼裏。”

  “好了,小棠,我沒事的。”崔妤除了神情有些受傷和萎靡之外,還是先前那副溫柔的樣子,“秦小姐隻不過快人快語,沒什麽的。”

  “什麽沒什麽啊?”

  陸寶棠語氣不甘地嘀咕了幾句,又道:“崔姐姐,你脾氣太好了。”

  崔妤笑了笑也沒說旁的,隻哄著陸寶棠往花廳走,路過宋詩的時候,她張口想說些什麽,但想到陸寶棠還在身邊,也就住了嘴,隻是囑咐一聲,“宋小姐也早些回去吧。”

  “崔小姐。”

  宋詩見她要離開,忙喊了一聲,等人停下腳步回身看來,開口問道:“崔小姐,你,你剛才為什麽不幫寶安郡主。你明明知道,她不是那樣的人,你,你為什麽不幫她?”

  “如果你幫她的話,一定,一定比我有用!”

  崔妤臉上掛著的笑有一瞬的僵硬,須臾,她才柔聲笑道:“宋小姐,有些事,我們都不清楚,我,也實在不好說啊。”

  “可是——”

  “可是什麽?!”陸寶棠早就不高興了,剛才人多她不好說話,這會見宋詩還幫著那個女人,就啐道:“那個女人就是個禍害,誰知道她知不知道,她死了最好,省得禍害我們家!”

  “崔姐姐,我們別理她了,快點進去吧。”

  “好。”崔妤有些無奈的朝宋詩點了點頭,便跟著陸寶棠的步子往裏走了。

  眼見她們都離開了。

  宋詩站在原地,還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她不敢相信崔妤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就連她一個外人都相信寶安郡主是無辜的,可崔妤作為寶安郡主最好也是唯一的朋友,竟然,竟然說......

  怎麽會這樣啊。

  她想到還躺在床上的顧辭。

  那個男人至今都覺得對不起崔妤,覺得因為他的緣故,連累了崔妤。

  “你哭什麽?”

  “啊?”宋詩愣愣抬頭,看著不知何時出現在麵前的蕭知,有些呆住了,好一會她才呐呐道:“我,我沒哭啊。”話是這麽說,可她還是順著蕭知的目光,朝臉上探了一回。

  滿麵濕潤。

  卻是不知何時掉下來的眼淚。

  有些不知所措地抹著臉上的淚,等到抹幹淨了,她才朝蕭知規規矩矩地行了一個禮,“陸夫人。”

  沒有理會她的禮節。

  蕭知袖手於身後,垂眸看著她,好一回,她才淡淡發問:“為什麽幫她?”

  “什麽?”

  宋詩怔忡,她抬臉看著蕭知,有些不明白她在說什麽。

  “為什麽幫她?”蕭知重複道。

  似是福至心靈一般,宋詩終於明白過來蕭知的問話,她心裏有些詫異蕭知這番問話的,但良好的脾性讓她雖然心懷詫異,卻還是如實答道:“因為我相信她。”

  “相信她什麽?”

  蕭知沉聲逼問道:“你和她無親無故,相信她什麽?信她無辜,信她不知道真相,還是信永安王府沒有謀逆?”她此時的情緒是真的有些不對勁,以至於讓她忍不住冷聲逼問這個無辜的人。

  宋詩有些膽怯她的語氣和態度,但還是低聲說道:“我信。”

  “我信她是無辜的。”她揪著衣擺,抿著唇,仰著頭,看著蕭知,緩慢而堅定地說道:“我信她不知道真相,我也信......永安王府沒有謀逆。”

  不知道是因為宋詩的話,還是她臉上堅定的神情,竟然讓先前一直處於逼問狀態的蕭知愣住了,她怔怔地看著宋詩,一時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所信任的崔妤,欺騙了她。

  她從來不曾放在心裏的宋詩,卻在她死後維護著她。

  蕭知閉上眼,扶額未語。

  好一會,她才睜開眼,看著宋詩臉上錯落斑駁的淚痕,輕聲道:“以後,別再跟她們爭論這些了,沒必要。”

  “您......”

  宋詩猶豫了下,還是大著膽子,輕聲問道:“陸夫人,你,你也是相信的吧。”她指著跟在蕭知身邊的如意,“我記得她,她是寶安郡主身邊的大丫鬟,她跟著您,肯定是因為您是值得托付的人。”

  “您也是相信他們是無辜的吧。”

  她又低聲問了一遍。

  蕭知聞言沒有說話,好一會她才很輕地笑了下,她沒有說話,隻是看著宋詩,然後朝她伸出手,像是在撫慰什麽似的,輕輕撫了一下她的頭,“宋詩,謝謝你了。”

  她沒有想到事到如今,還有人站在她這邊,一個其實並不算熟悉的人。

  她知道宋詩的性子。

  膽怯、怕事,太過軟弱,平日裏自己受欺負都不敢回擊。

  可剛才。

  她被這麽多人圍攻,卻還是義無反顧地站在她這邊,替她說話。

  還真是。

  謝謝她了。

  宋詩很少被人這麽對待,她母親死得早,爹爹娶了繼母後對她也不再搭理了,也隻有姨母會對她露出這幅安撫的模樣,沒想到如今竟然被一個第一次見麵的人摸了頭。

  還聽她說了“謝謝”。

  謝,謝什麽呀?剛想張口說話,便聽到她說,“以後若有人欺負你,你也可以像今天這樣,回擊她們。不是人多就是占理的,也不是誰的聲音響亮,就是沒有錯的。”

  “你若沒有錯,就不必道歉。”

  這話。

  她是同宋詩說,也是同自己說。

  不是人多就是占理,不是誰的聲音響亮就是沒有錯的,她的父母她的兄長就是沒有錯,她一定會洗清他們身上的冤屈,讓世人看看,誰才是睜眼瞎!

  看著眼前一直望著她的宋詩。

  蕭知收回思緒,收回手,朝她十分溫柔地笑了下,“好了,進去吧。”

  大概是蕭知身上散發出來的善意,宋詩有些不怕她,見她沒有要進去的意思,忍不住低聲問道:“那你呢?”

  “我?”

  蕭知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花廳,眼中閃過一道厭惡,“我四處走走。”

  才知道這樣一樁事。

  她實在沒心情這個時候進去跟她們虛與委蛇,尤其還要碰到崔妤。

  她怕看見她,惡心的吐出來。

  “哦......”

  宋詩看著蕭知,心裏竟然有些忍不住想親近她,甚至還想跟她一起走,但反應過來又覺得自己實在太奇怪了,她還是第一次見這位陸夫人呢。

  不過,眼看著轉身離開的蕭知。

  她心中竟然產生一種奇怪的念頭。

  這個陸夫人給她一種很強烈的熟悉感,就像,就像寶安郡主又回來了。

  “以後若有人欺負你,你也可以像今天這樣,回擊她們。不是人多就是占理的,也不是誰的聲音響亮,就是沒有錯的。”

  “你若沒有錯,就不必道歉。”

  當初她被人欺負的時候,寶安郡主也曾同她說過這樣的話。

  半歪著頭,眨了眨眼,宋詩就這麽眼睜睜看著人離開,好一會,才轉身往花廳走去。

  ***

  而離開後的蕭知。

  她領著如意,有些漫無目的的走著,崔家這個地方,她熟悉,哪裏清淨,哪裏沒什麽人,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身側如意還有些擔憂,卻不知道這個時候該說什麽,隻能時不時朝她看上一眼。

  蕭知停下步子,轉身望著她,“怕我傷心?還是擔心我過不去這個坎?”她說話時麵無表情,聲音也十分冷淡。

  “主子。”

  如意張口,“您別傷心,為了這種人傷心,不值得。”

  想到剛才那位崔小姐的那番話,還是有些厭惡得皺了皺眉,什麽“她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罷,都過去了”,“我與她許久不見,又豈會知道她所想所為?”

  她說得輕巧,說得溫柔,一副為人著想的模樣。

  可實際上。

  她這些言論卻把主子推向了不利的一麵,十多年的手帕交竟然還比不上那個宋小姐!

  又想到這大半年來她時不時去一趟寺廟,原本以為那位崔小姐心裏是有主子和小主子,如今想想,隻怕這也不過是她的把戲罷了,至於是什麽把戲,自然是跟姑爺有關了。

  這個......

  都說下人隨主子,如意不是那種隨意愛罵那種髒汙話的人,可此時卻忍不住在心底罵一聲,賤人!

  主子拿她當朋友,當親人。

  她倒好。

  竟然這樣糟踐主子!

  “是啊,不值得。”蕭知笑了笑,語氣平平地重複著如意的話,“為了這樣的人,實在不值得。”

  話音剛落。

  身後就傳來一陣腳步聲,十分輕微,但蕭知還是聽到了,她立刻收斂了臉上的表情,也止住還未說完的話,轉身往身後看去。

  來人是白盈盈。

  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白盈盈,蕭知皺了皺眉,她跟白盈盈沒什麽話可以說,見人過來也隻是神情淡淡地看了眼,然後就打算帶如意離開了,出來的時間已經夠久了。

  她的心情也已經調解的差不多了。

  再不回去。

  倒是有些說不過去了。

  可她想走。

  有人卻不想她離開。

  小道狹窄,白盈盈擋在她的麵前,陰沉著一張小臉看著她,語氣沉沉地說道:“你個賤人,害得我好慘!”

  如意皺眉,斥道:“白小姐,你也是名門出身,怎麽滿口汙言穢語?!”

  “有你什麽事?”

  白盈盈連看都沒看如意,隻是死死盯著蕭知繼續說道:“要不是因為你,我也不會淪落到這種地步。”她以前多威風呀,走到哪都有一堆人捧著,現在卻成為別人口中的笑資。

  那些以前捧著她的人連同她說話都不願。

  都是因為這個女人!

  是她害了她!

  蕭知望著白盈盈,臉上的表情跟先前沒什麽兩樣,隻是眼中閃過一絲譏嘲和不耐,她發現這世上有些人還真是有意思,明明錯在自己,卻總是愛把事情怪罪在別人身上。

  例如陸寶棠。

  例如王氏,例如陸家許多人,也例如眼前這個白盈盈。

  明明是她寧死不肯嫁給陸重淵,滿口胡言,得罪了陸重淵和陸老夫人,這才和陸家斷了往來,自然,這其中有她推波助瀾,但歸根結底,要不是白盈盈心腸壞,胡亂行事,又豈會有如此下場?

  如今倒是把這一腔怨憤怪罪在她的頭上。

  實在可笑。

  她今日心情不爽,迎麵碰上一個來找罵的,倒也懶得再裝什麽好脾氣了,冷眼望著她,語氣平平地說道:“這便慘了?白小姐可真是沒見過慘的。”

  幾個人的冷言冷語,譏嘲熱諷就受不住了?

  真是年輕。

  “你!”

  白盈盈見她不僅沒有半點害怕,竟然還敢這樣反駁她,她心裏氣得要死,更是恨不得一巴掌甩到她的臉上,不過想到後麵發生的事,她暫且也就按捺住了。

  重新平了下心裏的氣,望著她:“你也沒什麽好得意的。”

  “你如今靠得不過是陸重淵,可那個殘廢還有多少日子?”她一邊說話,一邊靠近蕭知,冷嘲熱諷的繼續說道:“等到那個殘廢死了,你又以為你還有多少好日子過?!”

  話音剛落。

  她便瞧見蕭知如她所料的沉下了臉。

  蕭知的確不高興。

  倒不是因為自己,是因為陸重淵,跟陸重淵相處的久了,她是真的不喜歡別人用“殘廢”、“死瘸子”去形容他,更不喜歡別人說起陸重淵的時候,張口閉口就是死。

  她冷著一張臉看著白盈盈,聲音也徹底冷了下去,“白姑娘出生名門,理應知道慎言兩字。”

  “有些話——”

  這話還未說完,身前的白盈盈突然推了她一把,十分用力。

  “主子!”

  如意見她往後麵摔去,立刻便想過來,可白盈盈卻想知道她要做什麽一般,同她的丫鬟一樣,擋在如意麵前,不許她過去。

  蕭知身子正往後倒去,看著眼前這個朝她露出譏嘲笑的白盈盈,隱約明白了為什麽白盈盈會選在這樣一個時間,這樣一個地點過來激怒她。

  她的身後就是湖泊。

  而不遠處——

  蕭知看了眼遠處聳動著的灌木叢,眼下暗沉一片,看來白盈盈這是有備而來啊。

  不管灌木叢裏的人是什麽人,但總歸是對她不利的人。

  她咬著牙,伸手拉住白盈盈,忍著崴腳的風險,扭腰把自己轉了回來,好在她自幼騎馬射箭,還學過舞,這動作雖然難,但也不至於做不了。眼看著白盈盈詫異到驚愕的目光,她什麽都沒說,用盡全力跟她換了個方向。

  “撲通——”

  水花乍起。

  白盈盈掉進了湖泊,而蕭知摔在了地上。

  “主子!”

  “主子!”

  兩道聲音。

  第一道是白盈盈的丫鬟所喊,她沒想到自家主子竟然會摔進湖裏,這會就跟沒了主心骨似的撲在湖泊前,她倒是想去救白盈盈,可是那個湖泊看起來就很深,她又不會水。

  隻能眼巴巴地看著水裏撲騰著的白盈盈。

  而第二道便是如意。

  眼見蕭知摔在地上,如意沒了桎梏,立馬就撲了過去,“您,您沒事吧?”

  “我沒事。”

  蕭知雖然這麽說,但口中還是忍不住發出“嘶”的一聲,腰扭到了,腳也崴到了,疼得要死,怎麽會沒事?

  “救,救命!”

  水裏的白盈盈像是終於回過神來,開始呼救。

  而伏在岸上的丫鬟也火急火燎的,伸出手喊著白盈盈,一副試探著下水又不敢的樣子。

  “主子,這個女人怎麽辦?”如意扶著蕭知,看著在水裏不住撲騰的白盈盈和伏在岸邊的丫鬟,咬牙切齒的問道。

  差點。

  差點摔進水裏的就是主子了。

  她就沒見過這樣的女人,莫名其妙攔了主子的道,莫名其妙說了一通,然後就把主子往水裏推,她是瘋了不成?

  “怎麽辦?”

  蕭知手扶著右腳,冷眼看著水裏的白盈盈,“她自然是備了後招的,你我又何必擔心?”

  “什麽?”

  如意詫異道,還想再問就聽到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又過了一會,水裏又掉進一個人,湛藍色的衣袍飄在水裏,竟是一個男人。

  不等她回過神來。

  外頭又傳來一陣腳步聲。

  這一次腳步聲聽起來就多了,起初是陸寶棠的聲音,她應該離灌木叢最近,嘴裏嘟囔著,“什麽聲音啊?”她平日裏就最愛看熱鬧,剛才聽到聲音,就火急火燎的走了進來。

  這會拂開樹木,轉進小道,便看到了眼前的畫麵。

  蕭知和如意蹲在一旁,而一個綠衣丫鬟伏在岸邊,再往前看去是一個湖泊,上麵竟然有一男一女。

  就跟愣住了似的。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身後又傳來一陣聲音,“陸小姐,怎麽了?可是有什麽事?”

  身後聲音參差不齊的響起。

  又過了一會,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也就越來越多人出現在了小道上。

  看到這樣一幅畫麵,大家都愣住了。

  崔妤也在其中,看到這幅模樣的時候,也是愣了一下,好在她也沒呆怔多久,問道:“陸夫人,這是怎麽了?”蕭知身份最高,輩分最大,所以崔妤便問起蕭知。

  不等蕭知回答。

  湖泊裏又傳來一陣動靜,原是下水的兩個人朝這邊遊過來了,一男一女,赫然是白家小姐白盈盈以及文安侯府的庶子柳從元。

  湖泊不算深。

  離得越近,兩個人的身影也就越明顯了。

  因為春衫單薄的緣故,兩個人的濕衣服都貼在身上,可以清晰的看到他們的身形,甚至,白盈盈的衣服不知道是因為有意還是無意,竟然還被解開了一些,露出裏麵粉絲的吊帶。

  而柳從元抱著白盈盈,一手扶在昏迷的白盈盈的腰肢上,一手扶在她的背上,完全沒有避諱的樣子。

  這幅畫麵,實在是——

  不少貴女都忍不住別過頭。

  崔妤也有些不忍直視,可她身為主人家,客人出事了,怎麽能不去管?她迎上前,有些擔憂的問道:“這,這到底是怎麽了?”

  “白小姐。”

  她連著喊了幾聲,也沒見白盈盈有什麽反應,隻能喊來幾個丫鬟,“快把白小姐扶過來。”

  這樣讓一個外男抱著,成何體統?

  雖然現在已經有這麽多人看到了,這事隻怕也瞞不了,但該做的還是得做的,要不然白家人怪罪起來,他們崔家雖然不用怕,但總歸是個麻煩。

  身後丫鬟聽到吩咐,忙應了一聲。

  幾個人上前,一起從柳從元的手裏接過了白盈盈。

  柳從元倒是也無所謂,任由她們接過去,就是在鬆手的時候不動聲色的摸了白盈盈一把,腰細臀圓胸還大,真是不錯。

  看到崔妤檢查完白盈盈後,朝他看過來,他便捋了捋自己濕噠噠的頭發,清了清嗓子,道:“崔小姐不必感謝我,我也不過是路過此地,聽到有人落進水裏,出手相助罷了。”

  這話是剛才那個丫鬟同他說得。

  那個丫鬟說了,讓他蹲在灌木叢裏,看到有人掉進水裏就過來救她,在水裏偷偷摸摸做什麽,隨他去,隻要別把人弄死了就行。

  這些後宅陰私的事,他看得多了。

  有錢賺,還能占便宜,何樂而不為?反正他也損失不了什麽。

  崔妤看著柳從元,聽他這番言論,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這個柳從元雖然是侯府子弟,但文安侯府是個破落侯府,這個柳從元又是庶子,整日走鳥鬥雞的,聽說府裏一堆姨娘。

  是個不折不扣的紈絝子弟。

  白盈盈被他當眾抱在懷裏,傳出去,隻怕名聲也就毀了。

  可偏偏這次他又是救了白盈盈,她不僅不能說道什麽,還得感謝他,謝他救了白盈盈,沒鬧出更大的禍事。

  剛想謝人一番,可不等她開口,便聽到一個丫鬟尖銳的哭叫,“崔小姐,你要為我家小姐做主啊!”說話的便是白盈盈的貼身丫鬟,這會她跪在白盈盈的身邊,梨花帶雨似的朝崔妤哭訴起來。

  “我家小姐根本不是失足掉進湖裏,而是被人推進了河!”

  丫鬟聲音淒厲,十分惹人注目。

  先前別過頭的一眾人都紛紛轉過頭,壓低嗓音議論起來,崔妤也有些怔楞,問道:“你說什麽?”

  “是她!”

  丫鬟指著蕭知,厲聲道:“是她推小姐進水的!”

  眾人順著丫鬟的手看過去,看到蕭知的時候都有些不敢置信,低聲說道:

  “這怎麽可能呀?”

  “怎麽會是她呀?”

  “這怎麽回事呀?是不是弄錯了啊?”

  ......

  崔妤看了眼蕭知,也有些驚訝,在觸及蕭知那張冷淡的麵容和雙目時,她那顆心竟然不自覺地狂跳了下,她忙轉過視線,平息了一會呼吸才好聲好氣的同那個丫鬟說道:“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能有什麽誤會?!”

  丫鬟抹著臉上的眼淚,聲音十分尖銳,“就是她,我親眼看見她把小姐推下河的,我阻攔不及,這才致使小姐掉進河裏。”

  “可是——”

  不等崔妤說完,那個丫鬟繼續說道:“小姐本來是想來同陸夫人認錯的,希望她大人有大量,高抬貴手,同我家姑太太說一聲,別讓兩家斷了往來,沒想到陸夫人不聽不顧,竟然還動起了手。”

  “嗚嗚嗚,我家小姐太可憐了。”

  丫鬟聲音淒厲,麵容也十分可憐,看起來還真像是真的。

  其實丫鬟這番可憐模樣也不是裝的,她是真的怕死了,本來以為蕭知掉進河裏,然後讓那個名聲惡劣的柳從元下水救她,兩人再衣衫不整的上來,這幅模樣被人瞧見,肯定得傳出不少流言蜚語。

  他們那位姑太太本來就重臉麵和名聲,知道自己的兒媳婦被外男抱在懷裏,怎麽可能受得了這口氣?

  回頭不是把蕭知關禁閉就是休了她。

  不管是哪個結果,左右都會讓她不好受就是了。

  沒想到。

  蕭知沒掉進河裏,反而是她家小姐掉進了河裏,想到剛才柳從元抱著小姐上來的樣子,她還是忍不住打了個顫,完了,完了,小姐完了,她也完了,夫人和老爺一定會打死她了!

  她隻能拉下蕭知,拉下主子的心頭大患,把所有的錯都怪在蕭知頭上。

  這樣保不準還能活下來。

  她倒是不擔心柳從元說什麽,這個男人向來隻看錢,現在知道弄錯了對象,閉嘴都來不及,隻要拉下蕭知,隻要拉下她——秉著要活下去的念頭,丫鬟哭得更加淒厲了,“崔小姐,您可一定要為我家小姐做主啊!”

  “你——”

  如意看著那個丫鬟胡言亂語,氣得臉都白了,厲聲罵道:“明明是你家小姐先推我家主子,然後才掉進了河裏,關我家主子什麽事?!”

  兩個丫鬟各自說著話。

  不管是崔妤還是其餘人,都不知道這件事的真相到底是什麽樣了。

  崔妤看著兩個還在爭論不休的丫鬟,又看了眼昏迷不醒的白盈盈和神情冷淡的蕭知,有些無奈的開口,“如今白小姐昏迷不醒,你們又各自有話,我......”

  不等她說完。

  原先一直都沒有說話的陸寶棠卻在此時開了口,“我,我看見了。”

  “是她——”陸寶棠指著蕭知,篤定道:“是她推了白小姐!”

  ***

  而此時的外院。

  陸重淵仍舊坐在榕樹底下,他的手裏握著一盞酒,也沒喝,就這麽神情冷淡的握著,周遭環境依舊熱鬧,而他獨坐此處,倒有些鬧市之中開了一塊僻靜地的樣子。

  等看到朝這處走來,神情略有些凝重的慶俞。

  他才皺了眉。

  剛才他讓慶俞去外頭打探消息,看看蕭知在內院如何,如今——

  陸重淵握著酒盞,沉聲問道:“出了什麽事?”

  慶俞知他心中擔憂,自然不敢耽擱,上前幾步,彎下腰低聲回道:“夫人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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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必擔心。

  我們五爺會出場的,當然,我們知知靠自己也能解決這些小雜碎。

  還是明天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