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現在主教腦海中的念頭一出現，就如同一顆茁壯的種子一般生根發芽，再也無法脫離。

  他揮退了其他祭司，獨自一個人躺在藤椅上思考。

  藤椅左右的搖晃讓他回想起母親的懷抱，輕微的晃動聲流入他的耳朵，讓他越來越疲憊，直至墜入夢鄉。

  在夢中，他看到了溫泉之城的未來。

  或者說，是他臆想中的未來。

  他看到這座曾經繁華的城市已經徹底沒落，金碧輝煌的神殿現在布上了一層死灰，看起來已經很久沒有被清理。

  健康之神的雕像倒在地上，滿是裂紋，雖然還沒有達到四分五裂的程度，但距離破碎已經不遠了。

  “這是怎麽回事？”老主教喃喃自語道。

  這時，他忽然聽到了歡笑聲。

  扭過頭，他看到高大的城牆屹立在太陽升起的地方，厚重的城牆給人一股十分可靠的安全感，唯一的缺點是那座城牆不屬於他，而是對麵的新溫泉之城。

  轉過身，主教小心翼翼的爬上台階，一直來到最高處。

  他的視線終於可以越過城牆，看到城牆另外一邊的景象。

  那是他做夢都想看到的場景，是他夢想中的神國。

  他看到人人平等自處，衣著靚麗的孩子和衣著樸素的孩子盡情的在公園裏遊玩，而他們的母親就在不遠的地方笑著看著他們。

  他看到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每個人都可以找到自己適合的工作。

  他們沒必要因為幾個銅幣就冒著被燒死的風險走進工廠，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適合的發展空間。

  他們將八個小時交給工作，八個小時交給睡眠，又將八個小時交給了自己。

  “啊，真美啊~”

  向著遠處伸出手，他像觸摸泡沫一般用幹枯的手指小心翼翼的觸摸著那份美景，仿佛這樣就可以將對麵的事物抓到自己的手心。

  但他又清楚的知道，那裏不屬於自己。

  曾經，他也滿懷希望，抱著拯救世人的理想加入了健康之神教派。

  不過為了討好自己的上級，他拋棄了自己的原則。

  為了討好富人，他拋棄了自己的良心。

  為了討好神明，他拋棄了自己的夢想。

  回過神來，他已經站在了教派的頂點，但他發現，自己曾經的理想已經越來越遠了。

  如果他再年輕一些的話，他或許還有雄心壯誌去重新開始，再跟對麵的新溫泉之城較量一番。

  但是現在……

  “還不晚。”

  微風吹過，送來了充滿誘惑力的呢喃聲。

  “還不晚。”

  他的腳下猛的一鬆，承載他的台階忽然斷裂，讓他不受控製的從高處落下。

  在令人絕望的墜落感中，老人在藤椅上猛的驚醒，渾身都是黏糊糊的冷汗。

  天色已晚，外麵看不到一絲月光，隻有濃重的黑暗。

  但在遠處的新溫泉之城，歡呼聲和慶祝聲不絕於耳，他們似乎在慶祝一位勝利者的誕生。

  壯麗的煙花開始燃放，即便隔著玻璃也能聽到那裏響起的笑聲，每一聲都是對他的嘲諷，嘲諷他這個失敗者的懦弱與無能。

  “我不是無能，我隻是太老了。如果下麵的人再努力一點，我也不用這麽辛苦。不是的，不是的。”

  抱住頭，他死死地捂住耳朵，但那些歡笑聲依然從指縫中鑽進來，讓他的頭痛越來越嚴重。

  “還不晚。”

  夢中的呢喃聲再次出現，讓他終於做出了決定。

  拖著衰老的身體，他提起幽光提燈，獨自來到了外麵。

  由於病人的大量減少，往常通宵營業的神殿現在已經提早關門，守夜的聖騎士在看到他後飛快的行禮，但馬上就被老人粗暴的打斷。

  “幫我緊戒，不要讓任何人靠近，任何人也不行。我需要再次跟健康之神聯絡。”

  “可您的身體……”

  “沒問題，咳咳，沒問題的。”

  命令聖騎士駐守後，老人仿佛蝸牛一般慢慢的挪到隻有主教可以進入的祈禱室。

  在牆壁上數了數，他找到了一個合適的位置，拉動了開關。

  伴隨著微弱的機械聲，地麵在一陣輕微振動後緩緩的展開，並露出一條漆黑的洞口。

  將幽光提燈掛在洞口外的突起上，洞口內的神術瞬間被激活，露出一條明亮的深不見底的通道。

  雖然已經被封閉了多年，不過裏麵的空氣並不陳腐，反而有一股讓人安心的神聖感。

  踩著石階，主教扶著扶手小心翼翼的往下。

  漫長的台階花費了他不少時間，當他最終抵達下方時，他終於看到了封存在這裏的健康之神的神器。

  散發著聖光的神器被封存在用黃金打造的聖物櫃中，雖然被一厘米後的金板密封的很好，但其中的神聖性依然從中泄露出來。

  正當他準備去接近這個神器時，一個虛影出現在聖物櫃的前麵，空洞的風箱一般的聲音響起，伴隨著刻骨的寒意向著主教襲來。

  “別碰他，你支付不起代價。”

  “前主教大人……抱歉，我必須用這個東西了。”

  “別碰，回去……”

  “抱歉。”

  無視虛影的警告，主教走上前，將手放在聖物櫃上。

  伴隨著讓人牙齒發亮的抖動聲，封存了上百年的聖物櫃開始啟動，金色的外殼一層層的剝離，最終露出了裏麵的事物。

  一個木杯。

  在木杯裏麵，隻需要一口就能喝光的水存放在那裏，靜靜的等候著下一個服用它的人。

  走上前，主教捧起了杯子。

  他麵無表情的看著杯子中的水，腦海裏閃現出無數念頭。

  最終，他仰起頭，將冰冷的液體倒入自己的喉嚨。

  液體剛剛滑過他的喉嚨，一個溫柔的聲音就在他的耳邊響了起來。

  “你要什麽？力量、財富、還是權力？”

  聽到這個聲音，主教知道，外典中的內容沒有騙他。

  不再猶豫，他將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說了出來。

  “我想要……”

  聽完他的需求，溫柔的聲音再次響起：“好吧，我滿足你的願望。你的願望已經實現了，再見。”

  隨後，這個木杯在老人的眼前虛化，最終消失的無影無蹤。

  而老人則感受到一股巨大的痛苦襲來，讓他忍不住跪在低聲，劇烈的呻吟起來。

  雲端之上，神上神注釋著這一幕，隨後對他身邊的一個小家夥說道：“你耗費了一次寶貴的機會聯係到我，就是讓我看這個？我承認看到聖杯的出現還有點意思，不過整體而言，太乏味了。”

  “在下惶恐。”賽斯低下頭道歉道。

  出現在這裏的並不是賽斯的本體，而是他的影子。

  身為一個凡人，他沒有足夠的實力超脫命運長河，能夠讓他到這裏的，隻是癡愚之神隕落前的一個請求罷了。

  “無論何時，請給我的後手一次麵見您的機會。”

  能夠麵見神上神是至高無上的榮譽，而神上神沒有想到賽斯會把這次寶貴的機會用在這裏。

  這在無盡的輪回中，也是第一次。

  看來不僅僅是魔王，魔王召喚的那些有趣的小家夥也在影響著這個世界，並讓這個世界出現更多更新鮮的內容。

  不過，還是有點乏味。

  看著道歉的賽斯，神上神輕輕的搖了搖頭。

  “你沒有惶恐的功能，你甚至連恐懼都沒有。癡愚的毒素已經徹底改變了你的思想，你根本不會有這種情感。你還有別的安排。”

  “閣下的明智讓我佩服。那麽請繼續觀看。”

  神上神耐心的注視著下方的主教，在看到對方的變化後，他終於輕輕的微笑起來。

  “現在看起來有點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