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朝堂。

  第二天清晨，朝會如期舉行。

  原本抱病在家的秦老爺子突然前來，一下子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朝堂之下開始響起竊竊私語的聲音。

  慶帝見到秦業，也不由得多問了幾句。

  秦老爺子笑嗬嗬地出列，回答的倒也幹脆：“啟稟陛下，老夫今日上朝，專為院中事務而來，這段時間雖抱病在家休養，但身為樞密院正使，對院中的情形尚有了解。”

  “老大人但說無妨。”

  慶帝掃了秦老爺子一眼，麵色平靜說到。

  秦老爺子此時站在朝堂之上，正氣凜然的說到：“臣，樞密院正使秦業，參奏樞密院左副使張正倫推諉不肯任事、屍位素餐，還請陛下奪去他的職位，交付有司查辦！”

  話一出口，在場官員完全顧不得風紀禦史的存在，麵麵相覷，一片嘩然。

  侯公公高喝一聲：“朝堂之上，不得大聲喧嘩！”立刻就製止了百官的喧嘩聲。

  堂下雖恢複了安靜，但百官們眼中的震撼絲毫未減。

  眾人都沒有想到，畢竟當初萬朝穀一事，是張正倫背棄秦家轉投範閑，大家也都想看看秦家會怎麽做，但沒想到，竟是秦老爺子親自出馬。

  慶帝高坐於殿堂之上，滿堂官員的表情看的清清楚楚，隨即望向秦老爺子道：“老大人繼續把話說完。”

  百官一驚，竟然還有話？

  這邊秦老爺子繼續道：“張正倫難以擔任樞密院左副使一職，臣舉薦工部侍郎宋端陽接任。”

  百官又是一陣嘩然，覺得秦老爺子在他們的震驚之上又加了一把料：宋端陽，他可是太子的人！

  秦業這一舉動是要表明與東宮的交好之意？

  不少官員這樣想著。

  但恐怕此時朝堂之上可有的是人不願意看到這樣一幕。

  “陛下，微臣反對！”

  果然，吏部侍郎馮驥第一個站了出來，當初他在彈劾韓誌維案中可是充當了中堅力量。

  “秦老爺子已經許久不在樞密院坐堂，張副樞不過是因為喪子，所以告假幾日，怎麽就成了屍位素餐，推諉不肯任事？”

  馮驥緊接著看向文官行列中的宋端陽，滿臉鄙夷的道：“再有，宋端陽是一介清談文官，一無實務經驗二不知兵事，怎麽能做得樞密院副使？”

  “陛下，臣有——”宋端陽聽到馮驥的諷刺，不由得惱怒，想要為自己聲張，便出列上前，誰知被人打斷。

  “臣讚同馮侍郎的說法。”

  打斷宋端陽話語的，就是林相的人劉憲——工部員外郎。

  看到這二位出列，，百官紛紛站出來表達自己的看法，一時間兩派氣氛劍拔弩張。

  而此時的林相與太子、範閑竟無由來的默契了一番，都沒有開口。

  秦老爺子也麵無表情，站在武官最前列，眯眼看著朝堂亂作一團，就像一個人，站在岸邊用一枚石子將湖麵的平靜打破了一樣。

  慶帝高居龍座，觀察著每一個人的表情，見到爭吵到不可開交的階段，才出聲輕咳。

  “咳。”

  仿佛律令一般，在場的所有官員瞬間安靜了下來，紛紛站回隊列。

  “範閑，你可有看法？”慶帝目光轉了一圈，放在了範閑身上問道。

  範閑聽到慶帝點名，出列回道：“回陛下，範閑覺得，秦老爺子今兒個出門可能沒照鏡子。”

  範閑這話中帶著淡淡的嘲諷意味，讓秦老爺子臉色一變。

  “有話直說。”慶帝抬了抬手示意範閑往下說。

  “秦老爺子方才說張副樞不能任事，我就想問一句，老爺子在樞密正使的位子上做了這麽多年，批過的文書可有張副樞十分之一多？”

  範閑看向秦老爺子，又道：“秦老爺子這種行為，範閑私以為，就是占著雞窩不下蛋。”

  秦老爺子聽到範閑的話，頷下白須顫動著，臉上顏色一變再變。

  “陛下，範閑出言不遜——”宋端陽見狀連忙出列。

  此時範閑絲毫不懼，轉身看著宋端陽：“宋大人著什麽急，還沒到你呢。”

  旋即譏笑道：“還真是一個敢推舉，一個就敢上啊？”

  “張副樞任職已有多年，經驗豐富不說，還著有惠及慶國的《軍器大全》，宋大人也不看看自己，有什麽？”

  宋端陽此時就想一口老血噴出來，臉色漲的通紅。

  慶帝見狀，適時出聲提醒範閑：“範閑，注意著點分寸。”

  太子眼見著秦老爺子不語，宋端陽又不堪範閑的追擊，站了出來道：“父皇，兒臣覺得範閑說這話，隻怕是對萬朝穀一事查不出個所以然來，如今隻有懲口舌之快。”

  隻因為剛才慶帝語氣，是太子從未見過的溺愛，太子心裏滿是嫉妒。

  “太子殿下可真是會捕風捉影”範閑當然不甘示弱，挑眉看向太子：“按殿下的意思，近幾日殿下頻繁前往秦府，難不成是要勾連軍方，意圖……”

  範閑並沒有說出最後的話，但滿朝官員都能想到——謀反！

  太子聽聞，哪還顧得上回嘴，慌忙跪地：“父皇明鑒，兒臣絕沒有這個意思，都是範閑……”這頂罪名要是落下，惹了父皇不高興，自己也就完了。

  “朕知道，起來吧。”

  慶帝叫起了太子，朝著範閑道：“你也該管管你這張嘴了，最近除了萬朝穀之事不準碰任何事務，包括朝會爭論，另外罰俸半年。”

  範閑躬身道：“是。”

  他心中明白：這是要變相削弱自己手中的權利，表達最自己的不滿。

  慶帝對範閑的反應，大概是很滿意，點了點頭不再管他，轉頭看向了秦老爺子：“朕記得宋端陽有過定州撫邊的經曆，也不算毫無經驗，就依老大人所言，讓宋端陽做樞密副使吧。”

  這話一出，太子立刻流露出喜意，但林相與二皇子的黨羽下意識便要出言勸阻，卻在觸及慶帝的眼神後，生生將嘴裏的話堵了回去。

  秦老爺子沒有多大的反應，依舊站在那，像是在等待著什麽。

  果然，這邊慶帝再度開口：“朕看老大人身子不大好，樞密正使過於勞心勞力，的確老大人不太適合再幹這些活了，從今日起，便坐官不坐堂吧。”

  顧名思義，坐官不坐堂，便是徒有其表，權力會被完全分給副職，自然沒資格掌握半點與官職對應的權力。

  太子原本想要開口維護秦家的利益，畢竟現在雙方已經是盟友了，但卻對上了慶帝的目光，太子不敢多說，隻好把話藏在了肚子裏。

  太子這次算是體會到了馮驥等人剛才的憋悶。

  “臣，謝陛下。”

  秦老爺子倒是不悲不喜，像是早就料到一樣，恭敬行禮回複到。

  “要是沒有其他事，就退朝吧。”慶帝一臉淡然的擺擺手道。畢竟方才自己三言兩語間，就分割了秦家在樞密院的權力，又敲打了範閑與秦家。

  百官躬身道：“臣等告退。”

  隨後按照秩序退出大殿。

  範閑因為在心裏回想著慶帝的一番操作，所以走在了最後麵，但步子仍是不急不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