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失去意識的方慈當然不可能回答他，但小北已經知道答案了。

  他再次看向了戰場，而這時那四人已經做好了蓄勢，隻需要再一點時間，就能完成他們的大陣，將包括人臉怪物在內的所有生物都盡數絞殺！

  沒有人比他再熟悉這個陣法不過了，這四人的實力並不強，但借助這個殺陣，卻能斬殺實力比他們都要強上幾個等級的敵人，是一個極度危險且強大的殺陣。

  不用說，這又是“他們”的首筆。

  也許侍者和連柔能解決掉人臉怪物，但卻無法抵擋接下來的這道“大四角屠殺之陣”，可以說，如果再這樣下去而沒有所改變的話，對方得逞也隻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唯一的變數，就隻有此時還未完全重新失去理智的小北了。

  他再次看向了哥哥和那個女人的背影，通紅的雙眼渾濁中卻帶有著一絲清明。

  小北道沙啞的聲音默默喊道：“我知道這很困難，畢竟是我對不起你們……但這是我最後的請求，請你們……為我爭取一些時間！拜托了！”

  沒有人知道他在和誰說話，因為此時在他身邊的人除了已經昏迷過去的方慈之外，已經再沒有別人了。

  話音落下，許久都沒有回應。

  小北苦笑著：還是不肯原諒他嗎？

  他試著站直了身子，似乎是放棄了先前的打算，考慮用別的方法去解決了。

  然而卻在這個時候，門外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聲音。

  小北的身影頓住了。

  喜悅、愧疚，眾多複雜的情緒在他的內心中滋生，連他自己都不太清楚此時的自己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情緒了。

  他們，終於是來了！

  這是不是代表著，他們願意原諒我了呢？

  ……

  戰圈裏，連柔和侍者疲於應對這人臉怪物一波又一波的攻勢。

  “不行！數量實在太多了，還有那四個人有點古怪，不想想辦法的話，在這麽下去我們非被拖死不可！”連柔打退了一隻人臉怪物，然而後者卻在被擊退後又再一次悍不畏死地衝了上來。

  侍者當然也明白自己如今的處境，雖然說現在的情況是在沒有退路下的不得已為之，但他也不想就這麽束手就擒。

  可是想歸想，現在倒真的沒有太好的辦法。

  這些人臉怪物一個個都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每一次被打退下一秒馬上就能悍不畏死地衝回來。

  雖然有將它們身上的麵具打破這個辦法，但每一隻人臉怪物身上的人臉麵具實在是太多了，少的有五六張多的有幾十張，在所有麵具都破碎之前人臉怪物是不會受絲毫影響的，加上它們的身手極為靈活，破壞它們身上的麵具的難度很大，短時間內根本應對不了。

  重點是，它們這種未知生物，連它們有沒有思考能力都不知道，更別說是對它們施展幻術這類精神層麵的攻擊了。

  這種生物仿佛是天生克製侍者的存在，所以在這種情況的時候，哪怕是侍者也少有的表現出毫無頭緒來了。

  看著侍者的表情，熟悉他的連柔也就知道他的情況了，朝著他連翻了好幾個白眼說道：“你說你，平時裝的這麽厲害，一到關鍵時候就掉鏈子，要你何用？”

  侍者無暇應對連柔連珠炮一般的吐槽，這家夥懟他似乎已經懟到了一種奇妙的境界上了。

  而在這個時候，侍者聽到了一個比較突兀的聲音。

  這聲音很輕，似乎是有什麽物體在地上拖動而發出來的。

  伴隨著那四個人同樣驚疑不定的疑惑聲，侍者轉過頭一看，眼前的場景差點嚇了他一跳。

  人！

  都是人！

  全都是人！

  原本空曠的山洞裏擠滿了各種各樣的人！男女老少的都有！

  不！嚴格來說，“它們”並不是人，而是——

  傀儡！

  來的竟是傀儡村民們！

  依舊是步履蹣跚的樣子，每一個村民無論是男女老少走路都跟七老八十的老頭子一樣，剛才侍者聽到的聲音就是它們走路過來的聲音，隻是雖然看上去狼狽，它們卻堅定不移地走了過來，和人臉怪物交戰在了一起。

  說是交戰，其實就是單方麵的屠殺。

  對上人臉怪物，傀儡村民們的戰鬥力幾乎可以說是無限接近於零，甚至一隻人臉怪物能夠麵對五六個傀儡村民還能一手抓起兩個生吞下去。

  然而抵不住傀儡村民數量多啊！他們一人吐一口唾沫都幾乎能把這裏給淹了，很快人臉怪物被逼的節節敗退，形勢一下子就逆轉了過來！

  身上的壓力驟然一輕，連柔終於也稍稍放鬆了一些，也有時間疑惑道：“它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她知道這些傀儡村民的存在，隻不過實在是想不到它們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的理由。

  隻是侍者心中有所思考，他的視線不經意地投到了小北的身上，嘴角微微揚起。

  “殺！”

  ……

  傀儡村民們的出現出乎了那四人的預料，溝通的聲音在他們之間傳來。

  “老大，怎麽辦？有什麽辦法控製它們嗎？”

  “……我試了，沒用！這些傀儡實際上是‘拘魂術’產生出來的廢渣，是身上有殘留原主人意識殘念的殘餘物，不能像對‘拘魂容器’那樣施加命令來控製它們倒戈！”

  老大的聲音有些急躁，誰也沒想到在這個時候這群“廢渣”會來橫插一腳！

  組織交給小北的術，其實並不是什麽“傀儡術”，而是“拘魂術”。

  這個術能將人的靈魂拘禁起來，寄托到某種物體上，這個物體一般被稱為“拘魂容器”，換作現實裏就是人臉怪物身上的麵具。

  然而拘魂是違背天規的存在，豈是這麽容易就能完美實現的？

  在這個拘魂的過程中會產生人的思維殘渣，這種殘渣必須要有一個載體承載著，不然放任他們不管的話容易造成非常嚴重的後果，於是術的發明者便找來了一些和靈魂契合度高的材料，思維殘渣可以放在這些材料中。

  然而意外的是，這些材料在承載著思維殘渣的時候，體型也會跟著變化，變成了這個靈魂的原主人的模樣。

  這就是傀儡的真相。

  拘禁的靈魂在麵具上，隻要打破它們，被拘禁的靈魂將會被釋放出來，重新變回原來的模樣，所以就算傀儡死了，也隻不過是死了一些思維殘渣罷了，也絲毫不影響原主人的靈魂生死。

  隻是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那些思維殘渣在脫離了原靈魂的時候，其實也算是誕生了另一個生命了……

  施術者能控製拘魂容器的行動，卻控製不了“另一個生命”的思維，這就是其中最大的區別。

  之前傀儡村民們為了“活命”，才聽令於小北，而此時它們是自由的，現在做出的舉動卻是完完全全的來自於它們本身的想法！

  這是——來自於傀儡們的報複！

  “不能等下去了！”四人中終於有人急道，“廢渣的數量太多了！一旦拘魂容器玩完，我們就再沒有機會了！老大，快點施展大陣吧！”

  老大還在猶豫，大四角屠殺之陣還沒有完全蓄勢完成，並不能百分百確定能殺掉這群人。

  然而就是這一瞬間的猶豫，卻葬送了他們的大好局麵！

  “你們來不及了！”

  小北稚嫩的聲音傳來，四人同時看去，隻見小北獨自一人站在四角的中央，手裏握著一張熟悉的麵具。

  熟悉的人知道，這張麵具正是之前周文凱臉上戴著的那張！

  看似隻是一張普普通通的麵具，然而那四個人在見到小北手裏拿著那張麵具的時候，臉色突然大變。

  “你瘋了！”

  “快快放下拘魂麵具！”

  “你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麽嗎？還不快放下？！”

  “北海！我命令你放下麵具！”和其他人相比，老大則顯得鎮定許多，“就算你曾經有錯，回到組織我一定會為你請求寬恕，不然你就等著組織無止盡的追殺吧！！”

  然而，麵對著他們的怒吼和威脅，小北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就好像什麽都沒聽到似的。

  他忽然看向了戰圈中的侍者，侍者也似乎感應到了什麽，回過頭來與之對視。

  還是那張熟悉的臉，隻是不知道為什麽，侍者突然有一種這就是他們兩人這輩子最後一麵的感覺。

  他問道：“小北，你要幹什麽？”

  小北的嘴一張一合，似乎說了些什麽，然而兩人距離太遠，再加上戰圈太亂，侍者根本什麽也沒聽到。

  然後在下一刻，小北帶著無限眷念的眼神，戴上了那張麵具。

  “為我所做的一切懺悔，聽聞我最後的呐喊吧——逆傀儡之術，啟！”

  ……

  “不——！！”

  “快跑！！！”

  “瘋子！瘋子！”

  “啊啊啊啊……”

  ……

  白光，從小北的身上傳了出來，透過山洞傳出去了很遠很遠。

  迷茫中好像有兩個男孩走過，看樣子像是兄弟倆，弟弟牽著哥哥的手，漫步在路上。

  “哥，那是什麽花？好香啊！”

  哥哥笑著回答道：“那叫蘭花，它一年四季都會開放，也有人稱它們為‘花中君子’。”

  “真好聽的名字！嘻嘻……”

  弟弟摘下了其中的一朵，嬉鬧著戴在了哥哥的頭上。

  一片純白色的花瓣，離開了花炳的懷抱，慢慢地，飄落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