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各方動靜
作者:賊禿禿      更新:2021-06-26 08:18      字數:4423
  敦化坊,鄴國公府。

  ??張昌宗赤腳踩在白玉石地磚上,正在擺弄一架古琴。

  ??張易之則斜倚在榻上,把玩著一尊精巧銅製獸型香爐。

  ??一旁的案桌後,坐著一名四十歲許的華服男子,正是司刑寺卿吉頊。

  ??另有一名全身籠罩在黑袍裏的人跪在堂中,低聲講述著今日內宮裏發生的事。

  ??“五爺六爺,這便是小人打探得來的消息。時間倉促,一些細枝末節還不清楚,待小人回宮後再派人查探....”

  ??那人看不清容貌,聲音陰柔尖細,聽上去似乎是個閹人。

  ??張昌宗“錚”地一聲撥弄琴弦,冷笑道:“張昌義這頭蠢豬,早就跟他說過,安定那妖婆的話信不得,他偏偏不聽。難怪這幾日不見他蹤影,原來是背著我們跑去跟安定盤算著怎麽報複曹悍!”

  ??張易之淡淡地道:“那老太婆目光短淺,成不了氣候。為了出口惡氣,竟然敢把手往內宮裏伸。幸虧我們與她早早劃清界限,否則遲早被她連累。張昌義想借她成勢,卻是攀錯了高枝,有此一劫不足為奇。”

  ??張昌宗道:“那老太婆當年沒少給咱哥倆氣受,可惜曹悍沒在鹿宮苑一刀殺了她,死老妖婆命還挺硬....”

  ??張易之目光一閃,朝跪在堂中的人影望去:“此事,光靠安定一人難以做成,背後說不定還有人在攛掇,你回去好好查查,看看是誰在背後耍小聰明。”

  ??“五爺放心,小人回宮以後就著手安排。”

  ??“另外,經過此事,聖人震怒,一定會清洗內宮,讓你的人都小心些,可別被高延福一個個揪出來。”張易之又淡淡地囑咐道。

  ??“小人定會小心行事。”

  ??張易之揮揮手,那黑袍人恭恭敬敬退出正堂。

  ??吉頊望著那人影消失在庭院中,才收回目光,捋捋須垂下眼皮。

  ??“五哥,你的意思,有人從中拱火,想逼我們跟東宮翻臉?”張昌宗滿臉惱火。

  ??張易之笑了笑,不置可否,望向吉頊,微微一笑道:“吉寺卿,曹悍如今關押在你手裏,你說此案該如何了結?”

  ??吉頊拱手道:“此案陛下交由崔少卿主審,想必他已經跟二位國公透過底了。”

  ??“你是司刑寺正卿,我還是想聽聽你的意見。”張易之語氣輕柔,目光卻有咄咄逼人之意。

  ??吉頊不慌不滿,淡笑道:“依某之意,此案不應該牽連過廣,不應該追究過深,也不可將全部罪名強加在曹悍頭上。”

  ??“換句話說,鄴國公之前在大殿上所說,給曹悍定下死罪將其斬首示眾的提議,絕不可行!”

  ??頓了下,吉頊很嚴肅地說道。

  ??張昌宗眉毛一豎就要發怒,張易之擺擺手製止了他,盯著吉頊:“理由?”

  ??吉頊平靜地道:“正如恒國公所言,有人試圖以此案推波助瀾,挑動二位與東宮的矛盾。那麽處死曹悍,進一步激起二位與東宮間的仇怨,豈不是正中下懷?”

  ??“依你之見,該如何做?”張易之又問道。

  ??吉頊笑道:“很簡單,一切詳實調查,遵照事實處理,然後在處置曹悍上,給東宮留幾分情麵。其實此案已經有了罪魁禍首,張昌義和宗申。至於安定公主,往後,她在聖人心中留下的情分,隻怕不多了。”

  ??張易之唇角上弧:“多謝吉寺卿解惑。吉寺卿公事繁忙,我就不留你了。”

  ??吉頊點點頭,起身揖禮告辭。

  ??往堂外沒走幾步,吉頊腳步一頓,回身拱手道:“二位國公,某還有幾句肺腑之言。”

  ??“吉寺卿請說,我們洗耳恭聽。”張易之坐起身子,微笑道。

  ??吉頊正色道:“如今儲君之位已正,二位國公往後俱是太子之臣,關係還是莫要鬧得太僵,盡早與東宮親近,對二位有益無害。二位國公留步,吉某告辭。”

  ??說罷,吉頊躬身揖禮,告辭離去。

  ??張昌宗呼哧一下站起身,惱怒道:“他什麽意思?規勸我們投靠李顯?”

  ??張易之輕笑道:“確有這層意思。”

  ??“反了他!”張昌宗一腳踹翻琴架,怒罵:“狗東西!他忘了是誰助他一步步坐上司刑寺卿的位置,當上這從三品大員的?”

  ??張易之側躺下,把玩著獸型香爐,不以為意地道:“良禽擇木而棲,東宮正位,落在別人眼裏,太子自然是比你我更好的效忠對象。”

  ??張昌宗大罵吉頊王忘恩負義,痛罵了一陣,氣惱道:“誰都可以投靠李顯,唯獨你我兄弟不行!我們可是靠侍奉聖人起家的,對於李家來說,我們的存在就是恥辱!等到李顯繼位,他能饒過我們?”

  ??張昌宗焦躁不安地來回走動著,吉頊可是他們一手提拔的大臣,如今卻反過頭來規勸他們投靠李顯,這讓張昌宗又驚又怒。

  ??“六郎,稍安勿躁。”張易之溫聲笑道,“聖人的身子如何你我最清楚,李顯想要繼位沒那麽快,我們還有時間。”

  ??張昌宗點點頭,在一旁坐下。

  ??“不過吉頊說的確有道理,現在還不是跟東宮撕破臉的時候,沒必要為了一個張昌義把事情鬧大。”張易之悠悠道。

  ??“那就這麽輕易放過曹悍?他一刀砍了張昌義的腦袋,進了一趟六獄,又完好無損的出來?你我兄弟的臉麵往哪放?今後這神都還有誰會怕我們?”

  ??張昌宗有些不甘心。

  ??張易之起身拍拍他的肩:“曹悍是顆硬釘子,不好對付,對於而今朝堂時局來說,他其實無足輕重,耗費太多力氣對付他,實在得不償失。這筆賬先給他記著,將來總有清算的時候。”

  ??張昌宗恨恨地道:“便宜這小子了!”

  ??修文坊,梁王府。

  ??武三思望著站在他麵前的兩個侄子,扶著額頭感覺有些頭疼。

  ??“張昌義和安定公主在鹿宮苑裏的謀劃,有你們摻和其中吧?”武三思淡淡問道。

  ??武延基和武延秀相視一眼,武延秀覥著臉道:“叔父說笑了,我們怎會....”

  ??武三思鷹一般銳利的目光掃過他,武延秀頓時心虛地閉上嘴巴。

  ??“你們在宮裏安插的人手,已經被我派人清理了。若是被高延福揪出來,你們可知是何後果?”

  ??武三思說話聲平靜,卻帶著一股徹骨寒意。

  ??武延基和武延秀渾身一凜,盡皆低下頭。

  ??武三思歎口氣,放緩語氣:“說說吧,為何要如此行事?”

  ??武延秀小心翼翼地道:“我們本想借此事,挑起東宮和二張的矛盾,東宮若是與二張翻臉,太子勢必會更加倚重叔父....隻是,也不知張昌義和安定公主怎麽回事,連個女人都搞不定....張昌義那廝本不該出現在鹿宮苑...這二人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武延基補充道:“曹悍闖宮殺人本在意料之外,雖說計劃沒有完成,但如今曹悍被羈押在司刑寺六獄,他殺了張昌義,二張必然不會善罷甘休,挑起東宮和二張對立的目的應該還是能達到的....”

  ??武三思擺擺手製止了他二人的解釋,淡淡地道:“你們未免太過小看二張。為了一個張昌義,他們是不會跟東宮撕破臉的。我料那曹悍此次定會安然無恙走出六獄,二張對他頂多敲打一番。

  ??太子也不傻,曹悍在九梁山救過他的命,此事而今朝堂人所共知。若是太子連他的潛邸舊臣都保不住,今後又如何籠絡人心?”

  ??武延秀滿臉不甘心地道:“那這次我們豈不是無功而返?”

  ??武三思笑了笑,“曹悍殺了張昌義,之前又在房州趕走了張彥起,多次與二張結仇。這些賬二張記在心裏,遲早會算。”

  ??“你二人年輕識淺,想為武家出力自然是好的,卻也不要擅自做主衝動行事,你們所走的每一步,都代表著武家。聖人而今心裏還是顧念著武氏的,但李武兩姓間的和睦,朝廷的穩固對她而言同樣重要。

  ??當年相王退位,狄仁傑曾經跟他說過一句話:‘李家爭的不是現在,而是將來!’如今,這句話對於我武氏而言,同樣適用。”

  ??武延基與武延秀相視一眼,齊齊躬身揖禮:“叔父教誨,侄兒銘記在心!”

  ??“大郎,往後你還是要跟東宮多多親近,太子雖說初步同意了你和李仙蕙的婚事,但畢竟還未定下,或許還有變故也說不定。”武三思和藹地說道。

  ??武延基忙揖禮道:“侄兒定將李仙蕙迎娶過門,不負叔父之望!”

  ??“嗯,無事的話,你們先回去吧。”

  ??武三思又囑托了幾句,笑著擺擺手。

  ??武延基卻是遲疑了下,一拱手低聲道:“叔父,侄兒心中有一事不明,一直想找機會詢問叔父....”

  ??武三思端起茶盞笑道:“何事,你說吧。”

  ??稍作猶豫,武延基輕聲道:“我父親,當真是因為憂憤於太子登位,才急火攻心之下暴斃而亡的?”

  ??武三思手上一頓,慢慢呷一口,放下茶盞歎聲道:“太子寶座一直是你父親心中痼疾,他得失心太重,太過焦慮,又常年受風邪頭痛之症困擾,一時憂憤之下才致如此地步。當日我匆匆趕到魏王府時,他已經....唉,也怪我沒有好好開導他....”

  ??武三思滿臉戚容,雙目泛起哀傷之色。

  ??武延基盯著他看了會,收回目光拱手道:“此事與叔父無關,還請叔父莫要自責。叔父是我武氏的頂梁柱,今後武氏還要由叔父執掌,叔父應該保重自身才是。”

  ??武三思欣慰地笑道:“大郎有心了。”

  ??“叔父早些歇息,侄兒告退。”

  ??武延基和武延秀離開內書房。

  ??屋門閉攏,武三思平和的神情卻是逐漸變得陰沉,目瞳裏閃爍著令人琢磨不透的凜冽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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