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半晌，孟軻臉上忽然泛起一絲潮紅，其中隱隱又夾雜著痛苦神色。

  唐寧心中一緊，卻見孟軻抖動的睫毛平靜下來，顯然已經全心吸收藥力去了。

  唐寧隻靜靜看著她，瞧了半晌，唐寧輕歎一聲，心中忖道：自己前世也有深愛之人，那人陪伴自己許多年，他一度以為此生再也不會喜歡除她之外的任何人，可如今，自己卻不由自主的喜歡眼前這位女子。

  喜歡她什麽呢？也許他自己也想不明白，明明兩人經曆不過東荒、迷離穀，了解不過對方姓名、些許性情，可他打心底裏喜歡孟軻，且這喜歡，並不比對前世那人更少，甚至……隱隱之中還夾雜著一絲從未有過的情緒。

  這一看也不知多久，孟軻睜眼，便對上那雙癡迷般瞧著自己的眼睛，心中先是一顫，繼而便是說不出的柔婉。

  “你……還要瞧多久？”孟軻開口，聲音軟糯。

  唐寧回神，笑道：“隻怕永遠也瞧不夠。”

  孟軻輕“呸”了一聲，笑道：“以前聽師父說，天下男子，慣會巧舌騙人，說話越是好聽的男子，越不是好人……”

  她話才出口，便心中一慌，唯恐這話惹惱唐寧。

  唐寧也確實有些著惱，卻並非惱她的話。

  “為什麽每一個仙女背後都有一個視天下男子為毒物的師父，小龍女這樣、那位聖女也這樣，如今你也是這樣……”

  孟軻一怔，蹙眉問道：“小龍女、那位聖女都是誰？也是你以前的……”

  唐寧見她微蹙的眉頭，笑道：“若當真是呢？”

  孟軻眉頭微微下彎，一雙眸子中竟是瑩光閃動，頃刻間落下淚來。

  唐寧見不得女孩子哭，見她落淚，心下登時有些慌了，忙替她擦拭淚珠，歉然道：“我那都是騙你的，那都是我以前聽過的故事裏的人物，我……”

  孟軻隻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瞧著她，淚水未幹，其中又滿是疑惑，說不出的惹人憐愛。

  “你這妮子，經不起逗，”唐寧鬱悶道，“以後我說話，你全然聽不明白其中意味，那些以前聽來的段子便沒了樂趣，豈不可惜。”

  孟軻這話便已經聽不明白，不禁又是委屈，又是擔憂。

  唐寧見她神情，心情卻是大好，哈哈笑道：“當真不明白，你這樣幹淨的女孩子，為什麽那些人給你妖女這名頭，果真是人雲亦雲，不知所謂。”

  孟軻聞言，卻沉默許久，才低聲道：“妖女不是什麽好名頭，我以前雖然知道，卻不在乎，可……可現在，你是東皇太子，再也不是我從東荒撿回來的唐寧啦，以後……以後東皇山那些人，隻怕不會喜歡我。”

  唐寧知道她心意，喟然道：“東皇山？世間已經沒有東皇山了。”

  他揉了揉孟軻嬌嫩臉頰，認真道：“即便東皇山還在，我仍是我，你仍是你，我喜歡誰，又豈是他人能夠更改的？何況你為我奔波數年、踏遍五族八荒，這天底下，除了師姐，實沒有人待我更好，對我更加真誠，若有一日這東皇太子的名頭擋著你我去路，我們便不要這勞什子名頭。”

  他默了默，搖頭道：“實際上，我也不覺得我現在有這名頭。”

  孟軻道：“便是你之前說的那位師姐麽？”

  唐寧笑道：“她名叫朧月，是東皇山聖女，和你性情既是天壤之別、又是殊途同歸，都是一等一的心思純淨之人。當年雷神對我們出手，你師父將你帶走，便是師姐救我性命，又帶我入了東皇山門，後來……”

  孟軻先前已經聽他說過了東皇山覆滅的事情，知道那位師姐最終香隕地底，見他情緒低落，也不知該說什麽，隻挪動身子，輕輕靠在他懷裏。

  唐寧抱著她輕柔嬌軀，嗅著那獨特的馥鬱體香，不由心神搖蕩，正是此時，卻忽然聽見“轟隆”一聲巨響，腳下地動山搖。

  唐寧二人一驚，猛然站起，朝著聲音傳來的岐山關方向望去。

  這一望之下，二人都是心神巨震，驚駭莫名。

  隻見岐山關北側三四裏處，高逾百丈的恢弘山體竟是崩摧爆裂，山體巨石衝天而起，而巨石之下，鮮紅的滾滾岩漿宛如噴泉，直衝天際。

  伴隨著熔岩、巨石，雖然遠隔數裏，仍可聽見岐山關呼天搶地的慘叫、軍號之聲。

  唐寧眉頭狠皺道：“這是什麽緣故？”

  孟軻搖頭，聲音也微微有些震顫：“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接下來會有什麽。”

  她聲音一頓，半晌才看著唐寧道：“我要回去。”

  唐寧知曉她心意，點頭道：“當然，不過須得先說好，你須得一直跟我在一起。”

  孟軻拉著他袖子，搖頭道：“你不能去，你……你修為不足，隻怕會有危險。”

  孟軻不曾見過他當真出手，之前聽過幾次關於他的傳聞，雖知曉他已然能夠修行，且能鬧出那些事情，絕算不得弱，可想來，唐寧修行至多不到四年，又是以成年男子之體方始，縱然上天庇佑、他天賦異稟，然而終究時日太短，也絕不可能太強。

  如今看這情勢，縱然地火傷不了他們，接踵而至的中州大軍也會成為巨大威脅，她自己尚不能自保，如何敢讓唐寧冒險。

  唐寧搖頭道：“我若不去，自也不會讓你去。”

  他說話時麵色平常，語氣淡然，可孟軻聽得出其中的堅定。

  孟軻沉默不語，眼見西麵煙塵滾滾，許多巨石已經砸落在城池各處，她再也顧不得太多，道：“好，那便一起去。”

  心中卻在想：一旦遇到危險，即便是拚了性命，也必然護他周全逃走。

  兩人踏空疾行，不多時便到了岐山關上，俯身下望，卻隻見原本戒備森嚴、弓弩齊全的岐山關城頭，如今卻一團亂麻，幾塊萬斤巨石砸在城頭各處，幾乎嵌入城池一半，留下道道深深的豁口。

  更可怕的，北側山上滾滾熔岩正順著山道蜿蜒而下，那山道本是岐山關用於通行岐山南北的山路甬道，如今卻成了岩漿的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