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銀生去紀檢委
作者:沈翔康      更新:2021-05-02 17:51      字數:4791
  第二天晚飯後,海福讓苗苗進裏屋去做功課,自己陪父親坐在外屋。銀生悶頭吸著煙,好長時間不說一句話。林瑛走到桌前,對他說道:“我要你拿個準主意,一定得去見陳映真。”銀生不答理,林瑛推他一下說:“你說話呀,到底是去?還是不去?”

  銀生口氣堅決地說:“我不去,我沒有臉見人家。”林瑛哭哭啼啼說:“海榮是不是你的親兒子?世上怎麽有你這麽狠心的父親?可憐玉姍的爸死得早,要不準會出麵拉他一把。”她哭著哭著,一忽兒想起了海光,痛哭流涕說:“怎麽我的命這麽苦啊!好好的大兒子死在了黑龍江。海光啊,你在天上看到了嗎?你弟弟如今有難了,你狠心的爸不肯拉他一把……”

  銀生被她哭得心煩,撳滅香煙說:“你以為我能幫得了他?”林瑛擦去眼淚說:“你還沒去幫他,怎麽說幫不了呢?”銀生大聲說:“你要讓我去求情,紀委部門是求情的地方嗎?海榮違反了黨紀國法,沒有人幫得了他。再說皇子犯法,也與庶民同罪呢。”林瑛不依不饒地說:“你口口聲聲說他犯法,即使真犯了法,處理也有輕重。隻要問題不捅到檢察院去,海榮大不了不當官。”銀生鼻子裏哼了一聲,說道:“你這是一廂情願,癡人說夢。”

  林瑛見他口氣生硬,於是扯開嗓門嚷道:“你無動於衷也罷,我不再求你,這個家幹脆拆掉算了。你明天住到新房子裏去,海福住到秦嵐的房子裏去,我和苗苗住在這兒,大家以後眼不見心不煩。”銀生回答說:“你這是胡攪蠻纏。”林瑛說:“我一點也沒有胡攪蠻纏,政策我也懂一些,我沒要你去為兒子開脫。海榮雖然犯了錯,但是也要給他一次改正錯誤的機會,再說他年紀還輕。”

  銀生聽了這話不做聲,林瑛接著又說:“兒子犯了錯誤,你當爸的也有責任。如果他真的吃官司,你的臉麵還有沒有光?怎麽麵對你鄉下的老娘?我已經對玉姍說過了,總共拿了人家多少錢?要她湊齊後交到紀委去,玉姍已經答應了。”

  海福讓娘坐下,勸她說話小聲些,然後對父親說:“媽也是個明白人,讓嫂子把錢交出去,是配合紀檢部門的工作。要你去紀檢委找陳眏真書記,也沒有什麽不對,兒子犯了錯誤,當爸的去了解一些情況,能配合組織的,盡量配合組織,於公於私都有利。”

  海福在勸說父親時,劉誌光又上門來,等到海福說完後,他也勸銀生說:“伯父啊,海福的話合情合理。再說海榮不是貪婪的人,玉姍拿人家的錢,他事先並不知道。雖然他有責任,但是組織上多少應該酌情考慮。海榮現在需要幫助,需要有人替他陳情,眼下隻有你幫得上。你去為他說兒句公道話,何況舐犢之情,人皆有之。”銀生聽了這話不做聲,心裏卻翻騰了起來。

  林瑛見銀生有些動心,於是又說:“你是怕丟臉?還是怕陳映真回避?”陳映真不是陌生人,以前你還當過他的領導。有幾次我在路上遇到他,他每次都客客氣氣打招呼。”銀生歎氣說:“紀委的工作有嚴格紀律。這時候我去找他,是為難人家。”林瑛哀求道:“沒要你去向他求情,你去了解一下情況,不至於為難他。”看到銀生仍在猶豫,林瑛連忙說:“你有他家裏的電話,往他家裏打個電話,他答應見你最好,不答應也別為難他。”說著把他從凳上拉起來。

  銀生仍是猶豫,海福和劉誌光,推了他一把。他猶豫再三,最後還是走到了電話機跟前。銀生於是撥通了電話,接電話的正好是陳映真本人,銀生開口叫了聲:“映真書記。”對方聽出了聲音,連忙說:“老黃啊,怎麽你也這麽叫我?就叫我名字好了。”然後問:“最近你的身體怎樣?”

  銀生支支吾吾說:“還可以。”陳映真接著說:“老黃啊,我知道你心裏不好受,其實我也很痛心。此時你打電話來,一定是心裏有話要對我說,那你就說吧。”銀生猶豫了一下,終於說:“我怕幹擾你的工作,另外在電話裏講不方便,不知能不能見麵談?如果不方便的話,也不要勉強。”

  陳映真回答說:“老黃啊,你我都是受黨多年教育的老同誌,光明磊落的見個麵,有什麽不可以?這樣吧,我明天下午有空,下午三點鍾,你來機關裏,我在辦公室等你。”銀生連聲說:“那好,那好。”

  銀生放下電話後,林瑛長舒一口氣,說道:“陳映真是通情達理的,有他這句話,你就放心去吧。”銀生憂心忡忡地說:“這個時候去找他,是給他添麻煩。”劉誌光說:“伯父別再顧慮了,眼下是火燒眉毛的時候,有你出麵的話,至少能了解些情況。”銀生仍是唉聲歎氣,劉誌光扶他坐下來,好言勸慰了一番,接著又勸慰林瑛。

  銀生說道:“誌光啊,我家的事,讓你分心了。”劉誌光回答說:“海榮也是我的兄弟,隻是我一點幫不上忙。”銀生歎氣說:“想不到我家出了個逆子,真是家門不幸。”接著又說:“我還要關照你一遍,給豆豆寫信時,千萬別把海榮的事告訴他,否則要影響他的學習。”

  劉誌光連忙說:“伯父放心吧,海福也關照過我,我不會告訴他的。”銀生點了點頭,眼眶又淚盈盈。林瑛站在他的身旁,一臉愁雲慘霧,海福也愁眉苦臉。劉誌光見此情形,心裏一陣陣酸楚,隻能又勸慰一陣,然後告辭回家。

  要說銀生與陳映真的關係,倆人倒是深交。當年銀生在區民政局當科長時,陳映真是剛進機關裏的科員,銀生曾幫助過他,倆人的關係相當好。後來銀生離開機關去福利工廠,倆人很少有聯係。直到那年銀生去幹校勞動,想不到在幹校裏意外相逢,倆人相見後感慨萬千,彼此惺惺相惜。銀生因為海光遇難,提前離開了幹校。陳映真在結束幹校勞動後,幾次登門來看望銀生。再後來,銀生出任區民政局的局長,陳映真在區總工會擔任職務,後來調到了紀檢委工作。他比銀生小幾歲,過幾年也要退休了。

  在這個敏感時刻,陳映真一口答應,同意和他見麵,倒讓銀生有些不安。他心裏直犯難,然而又覺得爽約更不妥,還是決定去見他。

  第二天下午,銀生來到區政府大樓,走進了陳映真的辦公室。陳映真起身迎接,熱情地握住他的手。銀生說:“這個時候我來見你,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陳映真回答說:“其他人肯定不見,你是我最了解的,見麵又何妨?”

  陳映真把銀生請進隔壁的會議室,親自沏了杯茶,隨後叫來兩個紀委幹部。走進會議室的一男一女,銀生和他們都認識。倆人向銀生招呼後,在桌前坐了下來,習慣性地攤開了筆記本。陳映真朝他倆擺手說:“我們都熟悉老黃同誌,他是我們值得尊敬的老領導,不是來替黃海榮說情的。今天的談話不用做記錄,是我們向領導匯報工作。”接著說道:“老黃:你有什麽話盡管說,我們不把你當外人。”

  這一番開場白,無疑是築起了一道無形的防火牆。銀生有些尷尬,定了定神後,開口說道:“映真書記客氣了。今天我來到這裏,內心實在很慚愧,我沒有教育好自己的兒子。雖然是黃海榮犯錯誤,但是我也有責任,無論組織上如何處理他,我都沒有意見。今天我來見大家,一是表明我的態度,二是想來聽一下,黃海榮所犯錯誤有多嚴重?是否還有挽救的餘地?”

  銀生表態後,陳映真對他說:“此刻你的心情,我們完全理解。雖然問題出在黃海榮身上,但是同樣痛在我們大家的心裏。”接著歎息道:“經過我們的核實,以及黃海榮本人所承認,基本上可以認定,黃海榮利用自己的職務,在一些經濟活動中,幫助他人牟利,並且收受賄賂,而且數額巨大。”

  銀生聽了這話,倒吸一口冷氣。陳映真又說道:“取證工作已經結束,我不妨向你透露一下。根據確鑿的證據,以及黃海榮本人承認,前後所收受賄金,一共有五筆,共計人民幣十八萬元,港幣五萬元。此外收受名煙名酒,還有商場購物卡,折價人民幣,共計二萬六千五百八十元。”

  陳映真接著又說道:“其中五筆現金賄款,不是黃海榮直接收受,而是通過自己妻子鄭玉姍收受的。據黃海榮本人辯稱,他不知道自己妻子收人家的錢,是最近幾天才知道的。對於他的這一辯解,組織上不予采信。”銀生聽了後,頓時心頭發涼,歎氣說道:“我同意組織的意見,即使不是他親手收的,但是他仍負有主要責任。”說了這話,他眼淚忍不住湧出來。

  會議室裏的氣氛,一下變得很沉重。坐在陳映真身旁的女同誌,看見銀生掉下了眼淚,連忙安慰說:“老黃同誌,你不要太難過,我們是依據黨的紀律,和組織原則辦事。”陳映真也說:“老黃啊,我此時的心情,同你一樣沉重。多可惜啊,一個工作能力強,非常有魄力的年輕幹部,就此斷送了自己的前途。”接著又說:“黃海榮的工作能力,大家是有目共睹的。如果不出問題的話,市裏要調動他的工作,過些日子將委以新的重任,可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銀生搖頭說:“這倒不足惜,如果真讓他出任重要崗位,將給黨的事業帶來更大的危害。”陳映真又說道:“這裏我要說一下黃海榮的妻子。黃海榮走到今天這一步,與鄭玉姍有很大的關係。鄭玉姍是黨員,還是個科級幹部,但是她沒有起到賢內助作用,而是利用丈夫手中的權力,拚命謀取私利。她本人已經承認,四川路上有家香港人注冊的粵港酒樓,她在其中占有股份,把所得賄款投資了那家酒樓。對於她的問題,組織上要對她做出嚴肅處理。”

  陳映真問銀生說:“對處理鄭玉姍的問題,你有什麽意見?”銀生回答說:“我完全擁護組織,黨有黨紀,國有國法。黃海榮和鄭玉姍違反黨紀國法,必須受到應有的懲處。”

  銀生說這話時,多少帶有一絲悲壯情懷,讓在座的人非常感動。那個女同誌說:“從老黃同誌身上,我們看到了老幹部身上的,堅強的黨性和高風亮節,這種崇高的思想境界,正是現在許多年輕幹部所缺乏的。”另一個也點頭說:“確實如此,目前有些幹部的素質實在堪憂,往往一個項目剛剛啟動,便有許多撈好處的手朝裏伸,一幢大樓還沒有封頂,倒下去的幹部可能不止一個。”

  銀生聽了這話,連連搖頭,問陳映真說:“情況果真如此嚴重?”陳映真回答說:“近年來所暴露出來的問題,確實是很嚴重。在經濟大潮麵前,不少幹部迷失了方向,放棄了組織原則。他們的所作所為,敗壞了黨的風氣。如果不加以糾正的話,黨的優良傳統,黨在人民心目中的威望,遲早將毀於一旦。”銀生點頭說道:“你的這個觀點,我也有同感。黨員幹部作風不正,不但危害我們的組織,同時還敗壞社會風氣,如果任其蔓延的話,必定後患無窮。”

  銀生說話的語氣很誠懇,陳映真稍稍鎮定一下,開口說道:“老黃同誌,我要對你說聲對不起。你是我的老領導,我向來欽佩你的作風和為人,可是在黃海榮的問題上,我不能徇私情,隻能按照組織原則辦事。”銀生朝他擺擺手,說道:“不必這麽說,如果我坐在你的位子上,也會這麽做的。”接著又說道:“黃海榮走到今天這一步,我也有責任,我沒有教育好他,為此深感內疚。”

  銀生的表情很痛苦,陳映真搖了搖頭,說道:“說實在話,我心裏也很難過。黃海榮以前還是比較自律的,可是近年來,他放棄了自律。究其原因,是他的主觀思想,偏離了黨的路線,忘記了作為領導幹部的職責,在利益麵前經不住誘惑,現在他自己也認識到這一點。”

  銀生緊張地問:“接下來,黃海榮的問題,是不是要移送檢察部門?”陳映真回答說:“我隻能如實告訴你,有關黃海榮的材料,已送交區檢察院。是否構成職務犯罪?將由檢察部門來認定。”銀生聽見這話,身子不由自主地顫了一下,臉色灰一陣白一陣,整張臉在痛苦地抽搐著。

  看見銀生如此痛苦的表情,陳映真和他的兩個同事都為之動容。陳映真對他說:“我理解你此時的心情,這種打擊,確實很難承受,可是我們隻能麵對現實。老黃啊,你不要背什麽思想包袱,自己的身體要多保重。”

  另外兩個同誌,也對銀生一番勸說。他慢慢平複了情緒,過一會站起身來,開口對陳映真說:“實在對不起,我打擾你們了。”陳映真走到他跟前,握住他手說:“老黃啊,我的心情也不好受。我也不希望,把黃海榮送交檢察部門,可是事實擺在麵前,我們隻能按組織原則辦事。”

  銀生回答說:“這些我能理解,我完全支持組織的決定。”他同另外倆人也握了手,然後走出會議室。陳映真連忙跟上去,說道:“我送你下樓。”銀生回答說:“你的工作這麽忙,別送了。”說完頭也不回就走。

  陳映真和他的同事,站在會議室門口,望著他踽踽而去的身影,三個人麵麵相覷,都發出了一聲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