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下午，海福沒有走出房間。傍晚時候，他聽見海榮和玉姍來了，夫妻倆進屋後，在同銀生和林瑛說話。過一會兒，苗苗進屋來，對他說：“叔叔出去吃飯吧，我爸爸和媽媽來了，爸爸後天要出國去。”他這才站起來。

  海福和侄女走進外屋時，發現海榮的臉色很嚴肅，顯然他已經知道了，今天家裏發生的事。海榮望了他一眼，然後問道：“一個下午沒出屋，是在寫稿嗎？”他點了點頭，然後也問道：“後天你要出國去？”海榮回答說：“是的，後天中午的航班。”

  林瑛把飯菜端到桌上，對兄弟倆說：“坐下來吃飯吧，邊吃邊聊。”一家人坐下後，林瑛眉開眼笑地問海榮說：“這次去外國，能不能和海霞見一麵？”玉姍說：“他們是去歐洲，不是去美國。”林瑛愣了一下，問道：“到了歐洲？難道不能去美國？”海榮回答說：“這哪行？我們有外事紀律的，不能隨便自由活動。”

  海福問道：“你們去歐洲幾個國家？”海榮回答說：“要去四個國家，一共十二天行程。”銀生也問：“你們這次去多少人？”海榮說：“四套班子各去二人，一共有八個人。”海福又問：“你們帶不帶翻譯呢？”海榮說：“下了飛機後，由當地旅行社全程陪同，另外政協裏去的人懂外語。”銀生搖頭說：“讓旅行社陪同，你們這是去旅遊？還是去考察？”接著又說：“現在紮堆去國外考察，話說白了，其實是公費旅遊。”海榮點頭說：“是存在這個問題，大家心裏都明白。”林瑛瞪眼對銀生說：“你的老毛病又來了，不管什麽高興事，都讓你攪得掃興。”

  吃過晚飯後，銀生讓海榮夫妻倆，同海福一起坐下，準備要說些什麽。不等他開口，突然屋裏響起了“嘟嘟”聲，原來是海榮皮包裏的信息機在響。海榮從包裏拿出信息機，看過後剛放進包裏，不料“嘟嘟”聲又響起。林瑛搖頭說：“機關裏配這個東西，真叫人一點不自由，時常連飯也吃不安穩。”玉姍說：“這是工作需要，沒有它還真不行。”剛說完，自己包裏的信息機也響個不停，拿出來看了後，對海榮說：“有人等我去商量事情，我得趕快去。”海榮說：“我也還有事，那我們一起走吧。”

  夫妻倆急著要離開，苗苗又依依不舍，玉姍對她說：“你要聽阿爹和好婆的話，等到爸爸出國回來，一定給你帶好東西。”苗苗點了點頭。銀生對海榮說：“本來想和你談些事，那就等你回來後再談。你們到了國外，各方麵要注意，一定要遵守外事紀律。”海榮回答說：“你放心吧，我會注意的。”

  海福和苗苗送夫妻倆到門口，海榮對海福說：“你自己的事，最近考慮得怎樣了？我想同你談談，可是一直沒有空，等到我回來後，我倆好好談談。”海福點頭說：“你確實忙得沒有空，我也有事情，想同你商量。”海榮忙問：“什麽事情？急不急？”海福回答說：“不是急事，等你回來再說吧。”

  海榮出國去後，這幾天海福下班回到家裏，仍是不言不語，不和父母多說話。林瑛的心情也不好，她除了對海福不順心，對遠在美國的女兒也不順心。海霞婚後至今還沒有孩子，沒法當麵向她嘮叨，隻能在海福寫信的時候，讓他添上幾句自己的話。

  就在海榮出國後的第六天，海霞來了封信，她向家人報喜，說自己懷孕了。林瑛念信後喜出望外，對銀生和海福說：“謝天謝地，總算讓我放心了。”海福笑著說：“等到妹妹生下孩子後，秦老師和簡先生要請你們去美國，你倆去不去？”林瑛樂嗬嗬說：“去倒是想去，可是走不開。”接著說道：“還有你到現在不成家，我要是見了秦老師，你讓我怎麽說？好像我這個親娘不關心你似的。”海福忙說：“你怎麽總是說我？”銀生這時心裏高興，笑眯眯說：“我看還是等孩子稍大一點，讓他們夫妻倆帶著孩子，回家來一次。”林瑛也說是，要海福立刻寫信，叮囑海霞要好好保胎，等待孩子平安降生。

  林瑛接到海霞的信後，一連幾天心裏樂嗬。誰知銀生又開始生悶氣，因為海榮出國去後，玉姍一次沒有來過，隻打來一個電話。林瑛對他說：“你老是對玉姍不滿意，有什麽必要？她在電話裏向我打過招呼，說忙得抽不出空，等到海榮回家後，夫妻倆一起來看苗苗。”銀生說：“我想不明白，她到底在忙什麽？一個多星期不來看女兒？”

  林瑛惱怒地說：“你瞎想什麽呢？海榮也沒這麽多心。”銀生壓住火氣說：“你頭腦放清醒一點，她在外麵太招搖的話，海榮的前程，早晚斷送在她的手裏。她是不是仍在外頭兼職？在替人家做賬？”

  林瑛聽見這一說，頓時嚇一跳，訥訥地說：“沒這麽嚴重吧，她早就不幹了。”銀生問道：“那麽她在忙什麽呢？”林瑛想了想說：“我知道你是為孩子好，可是玉姍還是不錯的，這麽多年來，沒和我紅過一次臉。海榮過幾天就要回來，你和海榮談談吧。老公管老婆是天經地義，哪有公公管兒媳的？再說靠你嘮叨也沒有用。”銀生氣呼呼說：“這樣下去不對，我是得和海榮好好談談。”

  海榮這天從國外回來了，下午下了飛機，當晚就和玉姍一起來家裏。林瑛見了海榮，高興地說：“去國外十鄉天，你好像胖了些。”海榮笑著說：“可能是天天吃漢堡包，給吃胖了。”銀生問他說：“一路上還順利嗎？”海榮回答說：“一路上走馬觀花，倒是十分順利。”

  苗苗這時纏住父親問：“爸爸給我帶什麽東西來？”海榮說：“給你買了一塊手表。”說著從包裏拿出一塊兒童電子表，戴在了女兒的手上。玉姍拿出一瓶速溶咖啡，還有餅幹和糖果什麽的，都放在桌上。海榮說道：“國外的東西很貴，我一樣也不敢買，這些是在機場免稅店買的。”林瑛笑著說：“節省點好，也算是開眼界了。”忽然想起說：“你妹妹前幾天來信，她有喜了。”海榮高興地說：“這太好了，我和玉姍也一直牽掛呢。”

  大家說笑了一會，海榮對林瑛說：“我時差還沒倒過來，感覺有點累，想早點回去休息。”林瑛忙說：“那麽你快回去吧。”夫妻倆拎了包準備出門，銀生問海榮說：“你星期天來不來？”海榮回答說：“沒什麽事的話，我會來的。”銀生點頭道：“那好，我星期天等你，想和你談些問題。”海榮忙說：“有事現在就說吧，還等什麽星期天？”林瑛馬上說：“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事，他在家裏閑著，心裏悶得慌，想和你聊聊。你倆快回去吧，等星期天再聊。”海福也說：“星期天你早點來，我也有事要對你說。”海榮心裏犯嘀咕，以為父親和兄弟產生了什麽矛盾，心想問個明白，但是林瑛催他快回去，隻得和玉姍一起出門。

  星期日這天，林瑛去菜場買了好多菜回來，因為海榮和玉姍要來家裏吃飯。銀生今天打定主意，必須同海榮嚴肅地談一次，要他管好自己的老婆，別老在外麵拋頭露麵，平時對苗苗多關心些。海福也打算好了，準備和海榮談廠裏目前的情況，問他是否能給自己介紹一個接收單位。

  苗苗吃過早飯後，急著給父母打電話，問他們來吃午飯？還是來吃晚飯？誰知家裏電話沒人接。林瑛說：“他們可能在外麵吃早點，你過半個鍾頭再打。”苗苗過半小時後再打，電話仍是沒有人接。林瑛疑惑地說：“怎麽兩個人都不在家？到哪裏去了？”

  海福忙說：“我給哥哥發信息，叫他回電話。”於是撥通了信息台，誰知過了好一會，海榮沒有回電話，再往他辦公室裏打，辦公室也沒人接電話。海福想了想說：“是不是哥哥在開重要會議？所以不能回電話。”林瑛忙說：“那你發信息給玉姍，叫她趕快回電話。”海福連忙給玉姍發信息，可是等了一會，也沒有回電，重新發了幾次，還是沒有回電。母子倆不由都心急，林瑛說：“平時給他倆發信息，總有一個人回電話的，今天是怎麽回事？”

  母子倆在嘀咕時，銀生心裏也著急。焦急中又等了一個小時，仍是沒有電話來，銀生從凳子上跳起來，說道：“我眼皮突然直跳，感覺事情不好。”林瑛瞪他一眼說：“你少說不吉利的話，怎麽盡往壞處想？”海福說：“我騎自行車去他們家裏，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林瑛點頭說：“這倒是對的。我有他們的鑰匙，要是沒人開門的話，你自己開門進去。”林瑛慌裏慌張去房裏拿出鑰匙，海福接過鑰匙後，心急火燎地出門去。

  海福出門後，夫妻倆心神不寧，苗苗也滿臉驚恐，這時玉姍出現在門口，身後跟著海福，看來他們是在路上相遇的。苗苗撲到娘跟前，連聲問：“爸爸怎麽不來？爸爸呢？”玉姍神色淒惶，不答女兒的問話，連海福也緊繃著臉。

  林瑛心頭突突直跳，看見玉姍的臉上有淚痕，還看見她額上有一個青包，驚問道：“出什麽事了？”玉姍隻是不語，林瑛拉住她手問：“額角上怎麽青了？是不是被撞了？”她仍是不答話，林瑛又問：“難道和海榮吵架？他動手了？”

  玉姍一下哭出了聲，她這一哭，苗苗跟著哭。林瑛頓時亂了方寸，跺腳說道：“這個冤家啊，怎麽動手打人呢？”連忙讓玉姍坐下來，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可能是女兒在跟前，玉姍不願開口，林瑛於是讓孫女進裏屋去。苗苗不肯離開，海福拖了她一下，她才進裏屋去。

  從見到玉姍的一刻起，銀生已是臉色鐵青，等到苗苗進裏屋後，他終於按捺不住，厲聲問玉姍說：“怎麽不開口？你說話呀！”玉姍平時有點怕銀生，身子顫了一下，終於開口說：“海榮出事了。”銀生身子搖晃了一下，連忙問：“到底出什麽事了？”林瑛也戰戰兢兢地問：“海榮到底怎麽了？”玉姍邊哭邊說：“昨天海榮被紀委叫去，一天沒有回家，可能是被紀委扣住了。”銀生聽聞此言，一拳重重地砸在桌子上，海福上前扶住他，大聲喊道：“爸爸冷靜一點！”林瑛已從手心，一直涼到腳底心，忽然發出一聲哭喊：“我的兒啊，怎麽會有這種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