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萍母子出門後，海福和苗苗從房裏出來，林瑛這時眼淚汪汪，跺著腳邊哭邊說：“我的一番苦心全白費了，想不到這個賤人這麽狠毒，我們林家作了什麽孽啊？”銀生皺眉說：“剛才你在他們娘倆麵前，話說得太過分了，不但適得其反，麗萍從此還要恨透你。”林瑛怒不可遏地說：“讓她恨又怎麽樣？沒想到那個賤人，還是一個騷貨，很早就同野男人鑽被窩了。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當初她還裝可憐，花言巧語要我幫她爭奪房子。”

  銀生說道：“當初我勸你了，可是你不聽。”接著又說道：“她和國棟已解除了婚姻，年齡才四十歲出頭，再婚也是情有可原。麗萍娘肯定也是這個想法，她守寡大半輩子，當然不希望女兒重走她的老路。”林瑛憤憤地說：“那個老婆子也不是好東西，她男人是在鎮反時挨槍斃的，或許真與我們林家有仇，她這是階級報複。”銀生搖頭說：“你越說越離譜，家寶是她從小帶大的親外孫，她怎麽不向著自己的外孫？”林瑛聽了這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大聲說：“她要是真的心疼自己外孫，怎麽讓外人進門呢？那個男人帶了個拖油瓶兒子，還比家寶大一歲，將來十有八九要爭家寶的房子。”

  林瑛怒氣衝天，銀生見她不可理喻，於是不再多說。海福卻開口說：“媽想多了，你替家寶爭那房子幹啥？那房子是害人的，國棟和國梁就是在那房子裏作的孽。家寶將來要是有出息，便不會希罕那房子，要是沒有半點出息，給他金屋、銀屋也沒用，反而會害了他。”銀生點頭道：“海福的話沒錯。”

  林瑛一時語塞，也暗暗思忖那話。海福偏偏是個書呆子，以為說動了自己娘，越發滔滔不絕，一番高談闊論後，接著又說：“萬裏長城今猶在，秦皇子孫誰見了？當年始皇帝要把自己的江山，永世傳給後代子孫，可是傳了幾代呢？”書呆子隻顧說得痛快，不料林瑛已勃然大怒，喝斥道：“你說夠了沒有？酸不溜丟的狗屁話，說給誰聽呢？”

  銀生見林瑛衝海福發火，怕海福還要繼續理論，於是說：“你也越說越離譜了，怎麽把秦始皇也抬了出來？”苗苗這時在旁呆立著，他對孫女說：“你睡覺去吧，明天早點起床。”每遇林瑛發脾氣時，苗苗也害怕，她回答說：“我今天睡叔叔房裏。”銀生於是對海福說：“你進屋去吧，讓苗苗早點睡覺。”

  海福一聲不吭，牽著侄女的手進裏屋。銀生對林瑛說：“海福並沒有說錯，你這是何必呢？”林瑛回答說：“我也知道他的話不錯。我隻是恨那個賤女人，她這麽有心計，我算是瞎了眼。”說著忍不往流淚。

  銀生也心煩意亂，歎氣說：“生這麽大氣值得嗎？他們的路由他們自己走，難道你想一輩子管他們？”勸了一陣後，林瑛止住了眼淚，銀生又說：“天塌不下來，進房裏睡覺吧。”林瑛於是同銀生進房裏。

  麗萍母子上門後，林瑛變得鬱鬱寡歡，一連好幾日，時常無端發脾氣。眼看春節來臨，銀生的心情也不好，海福於是打電話給海榮，把麗萍母子上門來的事，告訴了海榮，要他抽空來勸勸母親。

  海榮接到電話後，這天同玉姍一起來家裏。一家人坐下來吃晚飯時，海榮對娘說：“麗萍要改嫁的事，我已經知道了。我勸你想開點，沒必要為這事耿耿於懷。再說這也怪不得麗萍，罪魁禍首是國棟兄弟，是他倆毀了這個家。”林瑛回答說：“提起這事，我就渾身發抖，心裏實在氣不過。”海榮說：“生那氣幹什麽？應該麵對現實，麗萍來向你攤牌，你對她說那些話，實在是沒必要。”

  林瑛聽了不做聲，玉姍在旁說：“麗萍那天上門來，可能是請你去喝喜酒的。這樣一來，我看以後她再也不會來了。”林瑛氣呼呼說：“不來倒好，我也少生氣。”接著又說道：“為了他們娘倆，我費盡心思，想不到最後是這樣的結局，真是想想也傷心。”銀生說道：“那你以後少費心。”

  銀生插話後，林瑛又動肝火，海榮說道：“爸勸你開朗些，你應該聽他的勸。”然後說道：“你對得起大舅一家，當年舅媽跟大舅離開後，你為兩個侄子掏心掏肺，國棟娶妻生子，國梁考上大學，都有你的功勞。現在的情況不一樣了，家寶有自己的娘，麗萍也有自己的老娘，何況她自己有主張。你硬要出頭的話，麗萍不會聽你的，反而對你生恨，這又何苦呢？”

  玉姍接著勸說：“媽別再生氣了，自己的身體要緊。我知道你是一心為家寶，可麗萍是家寶的親娘，她當然會替家寶著想的。”林瑛聽不進銀生和海福的勸，海榮和玉姍說的話，倒是要聽的，點頭說道：“好吧，我聽你們的。從此再不管那閑事，也不生那窩囊氣，就當與他們一刀兩斷。”

  海榮勸過母親後，接著問父親說：“今年春節，爸怎麽安排？要不要去鄉下？”銀生回答說：“鄉下當然要去，你好婆八十多歲了，應該每年向她拜年的。寶生也來過電話了，我答應年初一去鄉下。”然後問林瑛說：“你考慮好沒有？到底去不去鄉下？”林瑛回答說：“你和海福去好了，我不去。”海榮忙說：“一起去鄉下，不是很好嗎？幹嗎不一起去？”林瑛說：“我心情不好，哪裏也不想去，我和苗苗留在家裏。”海榮說：“心情不好，更應該去散散心。”林瑛仍說：“我不想去。”銀生直搖頭，無可奈何地說：“好吧，你想怎樣就怎樣。”

  飯桌上的氣氛，一下變得沉悶。過一會兒，銀生問海榮說：“你春節裏怎樣安排？”海榮說：“我是身不由己，春節裏忙不過來。”接著又說：“玉姍春節要去香港。”銀生愣了一下，連忙問玉姍說：“為什麽要去香港？”玉姍回答說：“幾個朋友約好的，香港還有朋友接待。已經辦好了赴港通行證，答應了不去不行。”銀生皺眉說：“你那些朋友都是幹什麽的？你得清醒一點。”

  玉姍頓時尷尬，林瑛見狀，連忙幫腔說：“你管得也太寬了，人家是幹什麽的，輪得到你問嗎？”海榮忙說：“爸是為玉姍好。我也對她說了，為人要低調些，有些圈子盡量別擠進去，沒有什麽好處。”銀生接著問：“玉姍在外兼職的事，你處理好了沒有？”海榮回答說：“我早對她說過了，要她別幹這種事。”

  銀生的目光直視兒媳，玉姍輕聲說：“我那不算兼職，純粹是幫朋友忙，現在已經回絕了。”接著說道：“現在幹稅務和審計工作的，在外兼職是平常事，並非一定是幫人家避稅、逃稅。”銀生一下子怒火直冒，大聲說：“你是國家公務員，還是黨員幹部，黨紀國法難道忘了？自己的職責難道忘了？想發財就別幹公務員，享受了公務員的福利待遇，仍在外頭撈好處，還說是平常事，老百姓會怎樣看待你們？你不顧自己的形象，也得考慮對海榮的影響。”

  銀生一通連珠炮，使玉姍啞口無言，羞赧得漲紅了臉。林瑛瞧不下去，大聲說：“你現在沒有地方作報告，在家裏作起報告了。怪我張嘴說漏了一句話，讓你抓住了不放，有這麽小題大做的嗎？海榮和玉姍好好的，沒有丟你的臉，你剛才說話是什麽態度？是不是官僚主義作風？”

  海榮連忙勸住娘，說道：“爸教訓的對，這是國家公務員的基本操守，我們記住了。”說完後，對玉姍眨了一下眼睛，玉姍連忙接著說：“我記住爸的話了，以後再也不幹那種事。”林瑛說道：“他的話又不是聖旨，別都聽他的。難得有機會開眼界，既然已辦好了赴港通行證，那就去痛痛快快玩幾天吧。”

  吃好晚飯後，玉姍急著要回家，苗苗拉住她，噘嘴說：“我也要去香港玩。”玉姍哄她說：“去香港要有身份證，你還沒有領身份證，不能去的。”苗苗聽了眼淚汪汪，海榮對她說：“讓好婆帶你去鄉下玩幾天吧。”苗苗跺腳說：“好婆不肯去鄉下。”

  林瑛對苗苗說：“我真的不能去，如果去了鄉下，你爸爸一個人在家裏，隻怕飯也沒得吃。”海福在旁說：“哥哥春節裏應酬多，還怕沒飯吃？”林瑛瞪他一眼，說道：“有你這麽說話的嗎？你也妒嫉自己哥哥？”海福自知說岔嘴，一下子窘住了。海榮忙說：“弟弟是無意的，你別怪他。”夫妻倆道過別，親了一下自己的女兒，然後回家去。

  銀生天天思念在北京的孫子，除夕前一天，收到豆豆的來信。豆豆知道祖父要去鄉下過年，所以提早向全家拜年。信中說他在學校裏一切很好，準備在除夕前去舅婆家裏，春節後再回學校，要大家別為他擔心。信中還關照海福，替他向老家的所有長輩拜年。銀生看了孫子的信，激動地說：“他雖然身在北京，心裏還是想著家。這一年多來，他表現得越來越成熟了，讓我刮目相看。”林瑛也說：“他不忘寫信來拜年，這孩子真懂事了。”接著又想起了家寶，歎氣說：“家寶要是及得上，我們豆豆的一半，倒讓我放心了。”

  除夕這天，海榮和玉姍來家裏吃年夜飯。吃過年夜飯後，一家人聊了一會，玉姍明天一早要飛香港，急著要回家去。夫妻倆帶來幾樣禮品，是送給柳氏和金生、寶生的，海榮把禮品交給父親，說道：“我沒空去鄉下，代我向好婆和大家拜個年。”銀生說：“你忙你的，他們會諒解的。”

  林瑛關照海榮說：“你明天來家裏吃飯。”海榮回答說：“明天已有安排，要是來的話，我打電話給你。”夫妻倆關照了女兒幾句，準備要出門。苗苗又眼淚汪汪，玉姍哄她說：“你要乖點，媽媽在年初四回來，一定給你帶許多好東西。”林瑛把苗苗摟在懷裏，也對她一陣哄，海榮和玉姍這才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