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海福受訓導
作者:沈翔康      更新:2021-03-18 17:51      字數:4253
  海福和侄兒倆人,過年時去鄉下,在正月初三回到家裏。銀生幾天不見孫子,豆豆剛一進門,他就把孫子拉到自己跟前,笑眯眯問他說:“你老太太身體怎麽樣?”豆豆笑著回答說:“老太太的身體很好,年初一早上,還去光福寺燒香,我和叔叔也去了。”銀生又問海福說:“海軍他變化大嗎?”海福回答說:“他變化可大了,身體比以前結實許多,現在已是中尉軍銜。”

  銀生高興地說:“海軍像他的父親,今後一定很有前途。”接著問豆豆說:“這幾天玩得開心不開心?”豆豆笑著說:“當然開心了,真想多玩幾天。”然後問:“我舅舅和舅媽,新年裏來過嗎?”銀生回答說:“年初一早上,他倆抱著兒子來拜年,要你回來後,去他們家裏。”

  祖孫倆說話時,林瑛把飯菜端到了桌上,海福問:“哥哥和嫂嫂不來吃晚飯?”林瑛回答說:“他倆應酬多,年初一到現在,還沒有回來過。”海福問苗苗說:“你不想爸爸和媽媽嗎?”苗苗回答說:“他們不想我呢。”豆豆逗她說:“你怎麽這麽可憐呢?”苗苗聽了覺得委屈,揉著眼睛,在飯桌上哭了。

  林瑛嗬斥豆豆說:“你剛一回來,就惹妹妹哭。”一邊哄苗苗說:“哥哥和你開玩笑,爸爸和媽媽怎麽會不想苗苗?”銀生這時問海福說:“鄉下的情況好不好?”海福笑著說:“我們鄉下一年比一年好,海林的建築施工隊,現在也很有起色。”接著又說道:“寶生叔分到了一套城裏的房子,他要我們有空去城裏玩。”銀生聽了頓時高興,接著問海福說:“他現在住在城裏,多長時間回家一次?”海福回答說:“每個星期日,他和海斌一起回家。”銀生點頭說道:“寶生年紀還輕,說不定還會提升的。”

  豆豆聽了問:“阿爹還會提升嗎?”銀生笑笑說:“我沒幾年就要退休了。”海福說道:“你在退休之前,人大副主任的位子,興許還能扶正。”林瑛插話說:“我不希罕他扶正,希望他在退休前,能夠分到一套房子就好。”銀生連忙說:“你怎麽又提房子的事,真是老生常談,怎麽不知足呢?”

  吃好晚飯後,豆豆對大家說:“我想去舅舅家裏。”林瑛忙說:“你今天累不累?改日再去好了。”他回答說:“我不累,我想去看小弟弟,還要去拿壓歲錢。”海福連忙說:“那我陪你一起去。”

  銀生對海福說:“你倆要去的話,那就早去早回。”然後說道:“新年裏不能空手上門,把家裏的一袋蘋果帶上,鄉下帶來的東西,也帶一點去。”說著把一袋蘋果,還有兩條鄉下帶來的魚,交到了海福的手裏,並且吩咐說:“別忘了給壓歲錢,誌光來拜年時,也給苗苗壓歲錢。”海福點頭說:“我知道了。”

  海福和豆豆去劉誌光家裏,倆人很晚才回來。回到家裏時,林瑛和苗苗已經睡了。銀生在外屋看報紙,一邊在等他倆回來,他放下手裏的報紙,問海福說:“你明天還要上班,怎麽到現在才回來?”海福笑著說:“有些日子不見誌光,多談了一會。”銀生於是說:“趕快洗洗睡吧。”

  海福和豆豆洗漱後,同銀生一起進裏屋睡覺。海福在上床前問:“這幾天裏,媽媽的心情是不是好一些?”銀生搖頭說道:“好是好了些,可是在大年夜那天,她又想起了國棟和國梁,一個人偷偷抹眼淚。”海福又問:“麗萍和家寶,春節裏來過嗎?”銀生回答說:“你娘打電話叫他們來,可是都沒有來。”海福歎了聲氣,過一會又問:“舅舅那兒呢?”銀生說道:“我和你娘昨天去養老院,他情緒低落得很。”然後歎氣說:“你舅舅一家落到今天這地步,我萬萬沒有想到。再苦的日子也挺過來了,可是條件優越了,反倒一個家毀了。”銀生問海福說:“鄉下有沒有人提起這件事?”海福回答說:“寶生叔知道這事,他問了我,我都告訴他了。”

  銀生和海福說話時,豆豆在一旁靜靜地聽,海福對他說:“這活生生的悲劇,你也看到了,知道長大以後,應該怎樣做人嗎?”豆豆點頭說:“我明白了。”海福撫一下他的頭,說道:“明白了就好,你剛見過海軍叔叔和海斌叔叔,他們都是你學習的榜樣。”豆豆回答說:“你放心好了,我將來的目標是,爭取考上清華或者北大。”海福高興地說:“你有這雄心壯誌倒好,隻是要加倍努力才是。”

  銀生聽著叔侄倆的對話,坐在床上頻頻點頭,笑著對叔侄倆說:“快睡吧,你倆今天都累了。”接著對海福說:“你姑媽前幾天從香港回來了,雅芬和她的孩子也來了。我還沒有去拜年,想等你回來後一起去,我們明天晚上去你姑媽家裏。”海福點頭說好,豆豆說:“我也要去。”銀生笑著說:“當然少不了你。”海福說道:“我們全家去吧,讓媽媽和苗苗也一起去。”銀生說:“你娘不一定會答應。”海福回答說:“她不能老悶在家裏,我來勸她出去走走。”

  第二天晚上,在海福的再三勸說下,林瑛抱著苗苗,一家人去雲仙家裏。雲仙和萬全在香港住了幾個月,雅芬生下兒子剛滿月不久,這次同雅芬母子一起回上海。大家見麵後分外高興,豆豆尤其高興,進屋後搶著抱雅芬的兒子。銀生和林瑛饒有興味地聽雲仙講,這些日子她在香港開眼界,所看到的各種新鮮事物。臨分手的時候,雅芬把香港帶回來的糖果,裝了滿滿一袋子,給豆豆和苗苗帶回家吃。

  轉眼正月十五過去,林瑛這天接到麗萍打來的電話,放下電話後,她對銀生說:“我讓麗萍辦的探監申請被準許了,明天要和麗萍一起去探視國棟。”銀生聽到這話,立刻沉下臉說:“我沒聽你說起過,為什麽事先不告訴?你還得問一下海榮和海福,他倆是否同意你去?”

  林瑛的精神狀態,這些日子剛好了些,突然提出要去探監。銀生擔心她見了國棟後,說不定又要精神崩潰,因而不同意她去,說除非海榮和海福都同意。林瑛回答說:“幹嗎要他倆同意?我去勸國棟好好改造,爭取早點出獄,這難道有錯嗎?”銀生問:“你明天出門去,誰在家裏領苗苗?”林瑛氣呼呼說:“我一定要去的,你明天請半天假,在家裏領苗苗。”銀生的脾氣也倔,回答說:“我明天請不出假。”林瑛聽了心裏惱火,拿起電話往海榮家裏撥,正好是玉姍接電話。林瑛在電話裏如此這般一說,要玉姍明天來領苗苗,玉姍當然違拗不得,答應明天來領苗苗。

  第二天下午,林瑛去提籃橋監獄探視國棟。她回到家時,一家人在等著她吃晚飯。玉姍問她說:“你見到國棟沒有?”林瑛點點頭,玉姍又問:“國棟說了些什麽?”林瑛不答話,眼淚已奪眶而出。海榮遞毛巾給她,問她說:“怎麽這麽晚回來?”林瑛回答說:“探視結束後,我同麗萍在外麵說了好長一會話,麗萍可憐呢,我隻好勸勸她。”

  銀生把飯菜端上桌,一家人坐下來吃晚飯。海福也很想知道,林瑛今天同國棟會麵的情形,於是問:“國棟精神還好嗎?你們會麵時都說些什麽?”林瑛歎聲氣說:“還有什麽好說的?在回家的路上,我自己也想不明白,這輩子怎麽會去提籃橋探監?”說著忍不住又抹眼淚。

  銀生瞪海福一眼,故意把話岔開,問海榮說:“你的學習什麽時候結束?”海榮回答說:“這個月要結業了。”玉姍這時說:“聽說等下屆區領導班子調整,海榮有希望當副區長。”林瑛連忙問:“這是真的?”海榮回答說:“你別信這話,她是聽樓裏的家屬瞎傳。”林瑛臉上露出了一絲笑,說道:“不管是真傳?還是瞎傳?反正這是好事。”銀生皺眉說:“幹部樓裏的家屬太不像話,消息也太靈通了。”他對海榮說:“你隻管腳踏實地,認真做好自己的工作,另外要加強學習,不斷提高自己的政治素養。”海榮點頭說:“我知道了。”

  豆豆在旁抿嘴笑,海榮問他說:“你笑什麽?”林瑛說道:“他聽見你要升官,當然要笑了。”銀生對豆豆說:“你也要努力,在新的一年裏,不但學習成績要優秀,思想品德也要進步。”豆豆回答說:“我知道了。”

  銀生接著轉向了海福,說道:“一年又過去了,你的個人問題,今年能不能解決?我想你從鄉下回來前,好婆一定又叮囑你了,你什麽時候能讓老人安心?”海福一下感到窘迫,玉姍問他說:“上次打電話來的姑娘,你和她相處得怎樣了?”林瑛馬上說:“我們都上他當了,他哪裏是去談對象?不信你問他。”玉姍問道:“不是談朋友,那又是幹什麽?”

  海福尷尬地說:“確實沒有談朋友,上次她打電話來,是邀我參加一個文學沙龍,大家聚在一起,主要討論文學創作。”海榮警覺地問:“那個沙龍裏都有些什麽人?”他回答說:“都是文學青年,有幾個還是單位裏的幹部。”海榮又問:“除了討論文學創作,你們還談論些什麽?最近社會上有點不太平,有人大肆宣揚西方的那一套,空談什麽民主和自由。你千萬要注意了,不要受這些言論的影響。”

  海福怔了一下,半晌沒有回答,銀生接著說:“你哥哥說的很對,確實有人在明裏暗裏興風作浪,在社會上造成了很大的思想混亂。這股思潮不可小覷,尤其對青年人危害很大。你是個搞寫作的人,頭腦一定要清醒。”海福點頭說:“這我知道。”海榮又說:“你們聚在沙龍裏,難免要談論到這些,如果發現苗頭不對,我勸你趕快離開,否則會害你的。”

  海福發現父親和哥哥,都用嚴肅的目光望著自己。他感到有點難堪,連忙說:“今天怎麽啦?你們都教訓我呢。”海榮回答說:“這是提醒你,是為了你好。我知道你愛思考問題,但是頭腦一定要清醒,尤其你是搞寫作的,思想千萬不能偏激。”銀生接著說:“我想你們沙龍裏的人,思想一定很活躍,難免受社會思潮的影響。你得好自為之,別去趕時髦,如果發現不對,早早退出為好。”

  海福低下了頭,林瑛問道:“現在怎麽還有這事?”銀生回答說:“你除了家裏就是菜場,國家大事什麽都不知道。”林瑛說:“這些人是吃飽了撐的。”銀生見海福不吭聲,又問他說:“關照你的話,你記住了沒有?”“海福點頭說:“你們放心吧,我心裏明白。”

  海福受了父親一頓訓誡,放下飯碗後,走進了裏屋,獨自坐在寫字桌前,默默地點了一支煙。他驚異父親和哥哥的洞察力,他倆剛才所說的話,無疑是給自己敲響了警鍾。

  他自己心裏也十分清楚,眼下社會上暗流湧動,有人竭力提倡西化,尤以鼓吹西方民主為甚。參加沙龍已好幾個月,最近沙龍裏也不平靜,聚會時經常鬧哄哄,爭論西方的哲學思想和民主製度,其中最激進的是陳淼森。聽龐麗君講,陳淼森受自己舅舅的影響很大,他舅舅在大學裏任教,近來除了寫文章,還在校園裏辦講座,傳播西方的民主和自由。陳淼森說要請舅舅來沙龍,給大家作一次演講,可是至今沒有來。

  每次沙龍聚會時,幾個人杯觥交錯,把西方的民主與自由,當作下酒菜,時常爭論得麵紅耳赤。他也好幾次與陳淼森爭論,甚至差點難堪。在冷靜下來後,覺得同他爭論沒有什麽意思。陳淼森多少有些狂妄,而且思想很偏執,很難改變他。

  對沙龍裏的高談闊論,他早已沒了興趣,覺得沙龍對自己沒有什麽幫助,反而還要浪費自己的時間。今天聽了父親和哥哥的訓誡,冷靜思考後,他終於做出了決定,要趁早退出沙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