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初夕，銀生和林瑛把過年的年貨，統統拿到海榮的家裏，夫妻兩個在那兒忙碌了半天。臨近傍晚時分，海福兄妹和豆豆一起來到了。海榮和玉姍擺開桌子，林瑛把菜一樣樣端到桌上。海榮拿出一瓶白葡萄酒，對父親說：“我們今天不喝桔子水，大家喝杯酒怎樣？”銀生是不喝酒的，但是今天他特別高興，於是點頭說：“那就喝酒吧。”玉姍拿出酒杯來，在每人杯子裏酙了酒。

  圓桌上擺滿一桌好菜，玉姍笑著說：“爸的廚藝真好，做了這麽多好吃的。”銀生笑著說：“海榮的袓父從前在世時，他最看重除夕這頓團圓飯，說一年辛苦到頭，就是為了看見自己的子孫，高高興興吃年夜飯。”

  海榮聽了父親的話，站起來說：“媽媽天天來照顧玉姍和苗苗，這些日子夠辛苦的，我和玉姍都過意不去。”林瑛忙說：“傻兒子，娘心裏高興，我樂意呢。”海榮端起酒杯，對玉姍和弟妹們說：“我們一起祝爸爸和媽媽，新的一年裏身體健康！”大家舉起了酒杯，一起碰杯後，每人抿了一口酒。

  海霞放下酒杯後，笑著對豆豆說：“阿爹和好婆最疼你，你今天也要說幾句話。”豆豆想了想，舉起酒杯對銀生和林瑛說：“阿爹好婆：孫兒祝您們，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銀生聽了哈哈大笑，說道：“一般小孩子說不出這詞來，我們豆豆真是聰明。”然後對豆豆說：“你馬上要升中學了，以後更要用功讀書。”

  豆豆點了點頭，然後指著海福說：“叔叔要我去重點中學讀書，萬一進不去怎麽辦？”海榮說道：“隻要你學習好，我一定會替你想辦法，區重點是沒有問題的。”銀生對海榮說：“不要這麽說，人家收不收？要看他各方麵的條件。”林瑛把一隻蛋餃夾到豆豆的碗裏，說道：“現在不提這事，趁熱多吃點菜。”

  一桌人吃喝高興的時候，裏屋傳來了苗苗的哭聲，林瑛立刻要起身，海榮一把拉住她說：“你別起來，讓玉姍去吧。”玉姍於是進裏屋去。銀生這時問海榮說：“你去了區商委後，那兒的情況怎麽樣？”海榮回答說：“不比在團委輕鬆，不說攤子那麽大，方方麵麵的情況都很複雜。”

  銀生沉吟一下，然後說：“上級給你的這副擔子好像重了點，你沒有這方麵的經驗，凡事要多聽同誌們的意見，一定要謹慎做事。”接著又說：“有一點我還要提醒你，這工作與經濟利益沾邊。在河邊走，也不能濕了腳。”海榮回答說：“這道理我懂，你放心好了。”

  提起工作上的事，銀生有說不完的話，繼續說道：“現在有些幹部的行事作風，我一點也看不慣。他們把機關當作是自家的廟堂，有人上門來遞個報告，或者蓋一個章，先要燒香拜佛。還有些人像是行走江湖的，平時習慣抱大腿，與人稱兄道弟，在勢力範圍內培植小圈子。解放初期的幹部，沒有這樣的情況，這些都是文革時期的壞風氣，現在帶到幹部隊伍中來了。你千萬不能沾染這種習氣，要遠離那些人，否則的話貽害無窮。”

  海榮連連點頭，說道：“我記住了。”林瑛這時附和說：“海榮啊，你爸的脾氣，你也是知道的。你們父子同朝為官，凡事要多問問你爸。常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何況你爸是死要麵子的人。”

  海福聽了這話直笑，說道：“難得聽見媽說這樣的話，什麽‘同朝為官’啦，又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啦，今天也變得文縐縐了。”林瑛自己也笑了，指著海福說：“以為就你讀了幾本書？別忘了你老娘的家裏，以前還開過書店。老娘年輕的時候，好賴也看過些書。”海霞聽了娘說的話，更是忍不住大笑，引得一桌子人都笑。

  笑過之後，銀生對海福和海霞倆說：“我現在要問你們兩個了。”他先問海福說：“新的一年裏，你有什麽打算？”海福回答說：“今年爭取多寫幾篇作品，多賺點稿費。”銀生又問：“還有其它呢？”海福說：“除了上下班，沒有什麽其它的。”銀生立刻不悅，倒是豆豆鑒貌辨色，對海福說：“阿爹要你今年找個女朋友，你允了吧。”海福於是說：“這事我放在心上就是了。”

  銀生終於點了點頭，然後轉向海霞說：“眼看你快要大學畢業了，自己有什麽規劃沒有？”海霞回答道：“我說出來，不知你是否支持？我想繼續學習。”銀生愣了一下，問道：“你想讀碩士？”海霞點了點頭，林瑛嚷道：“女孩家家的，念什麽碩士、博士？我看還是找份好工作。”海霞不滿地問：“然後呢？”

  林瑛大聲說道：“然後結婚生孩子。”海霞嘟嘴說：“這多麽沒勁，我的人生，還想更燦爛些。”林瑛瞪眼說：“什麽燦爛不燦爛？弄不好就變破爛。等你念完了碩士，你的臉蛋起皺紋了，到那時嫁都嫁不出去。”海霞昂起頭說：“我才不信呢。”林瑛惱怒地說：“你是不是翅膀硬了？養你這麽大，連我的話也不聽。”母女倆起了爭執，海榮對海霞使了個眼色，海霞於是不再吭聲。

  海榮隨後對海霞說：“我以前不知道你有這個打算，你是真想繼續深造，朝學問方麵發展？”海霞點頭說：“我是這樣考慮的。”然後問道：“你們兩個哥哥支持我嗎？”海福當即說：“你有抱負，我當然支持。”海榮想了想說：“不能扼殺你的遠大理想，我隻能支持你。”

  海霞笑著對父母說：“兩個哥哥二票，加上我是三票，你倆得少數服從多數。”豆豆開口說道：“還有我的一票呢。”海霞笑著問：“你支持誰？”豆豆說：“我支持阿爹和好婆。”林瑛頓時直樂。海霞生氣地說：“你不支持我，算我白疼你了。”銀生對林瑛說：“她想繼續讀書，也算是好事。等到她畢業的時候，再好好衡量一下，不是她想念就能念的，還要看她考得上考不上？”

  說話時玉姍從裏屋出來，銀生問她說：“苗苗睡著了嗎？”玉姍回答說：“吃了奶後又睡著了。”林瑛舀了一碗雞湯，端到她的麵前，說道：“快喝吧，湯要涼了。”玉姍坐下後，笑著問：“你們剛才說什麽呢？我在裏屋沒聽清。”海榮回答道：“說妹妹呢。她大學畢業後還想念碩士，媽勸她好好找份工作，別再念書了，可是她不答應。”

  玉姍連忙對海霞說：“妹妹：媽的想法是對的。大學裏四年寒窗，不就是為了找份好工作？念了碩士又怎樣？你沒聽見外麵人說？拿手術刀的不如拿剃頭刀的，搞原子彈的不如賣茶葉蛋的。我看還是實惠點好，畢業後找份好工作。”海霞回答說：“我不同意這種說法。國家的強大和社會的進步，最終離不開科學技術。目前科研人員收入低，那是經濟落後原因形成的。我看再過幾年，隨著國家經濟的發展，誰還敢說拿手術刀的，不如拿剃頭刀的？”

  林瑛對海霞使了個白眼，說道：“你沒大沒小的，在嫂子麵前也講大道理。”海榮忙說：“妹妹沒有說錯，是這個道理。”林瑛指著海福和海霞倆，對玉姍說道：“這兄妹二人，我是怕了他倆。自以為有學問，這山望著那山高，眼珠子長在天靈蓋上了。”海福連忙說：“你說妹妹的事，怎麽把我也帶進去了？”林瑛說道：“不說你，還說誰呢？海霞今天這樣子，都是受了你的影響。”

  海福無奈地搖搖頭，豆豆這時放下了筷子，說道：“我吃飽了。”銀生忙說：“飯還沒吃呢。”他對林瑛說：“你少說幾句吧，把廚房裏蒸好的八寶飯端出來。”林瑛於是起身進廚房，端出了八寶飯，銀生對豆豆說：“再吃點八寶飯，今天是吃年夜飯，一定要吃幾口飯。”

  一家人吃完年夜飯後，玉姍和海霞相幫林瑛收拾桌子。海榮沏上了茶，端出了瓜子和糖果，一家人圍坐在一起，一邊看著電視節目，一邊聊著話。這時苗苗又發出了哭聲，玉姍連忙奔進屋去，不一會把她抱了出來。小女孩隻要有人抱，便沒有哭聲，一家人搶著抱她，屋子裏頓時笑聲熱鬧。

  過一會兒，聽得樓下鞭炮聲響，海榮想起說：“我也買了炮仗呢。”他去陽台上拿出一盒子鞭炮，對海福說：“你領豆豆到樓下去放炮仗吧。”林瑛說：“你也一起去放，喬遷新居頭一個新年，你要多放幾個高升，求年年高升，歲歲平安。”海榮於是陪海福和豆豆，一起下樓去。不一會兒，隻聽見鞭炮聲“劈劈啪啪”響，伴隨著高升轟轟炸響。

  海榮兄弟倆放完鞭炮，同豆豆一起回到屋子裏。銀生起身披上大衣，他對林瑛說：“我們回家去吧。”林瑛說：“好吧，反正明天還要來的。”海榮問：“明天大舅一家什麽時候來？”林瑛回答說：“他們說好了，下午四點左右到。我們吃了午飯就過來。”然後對玉姍說：“都是你爸出的好主意，非要來這裏請客，讓你和孩子沒個清靜。”

  玉姍笑著說道：“大過年的，熱熱鬧鬧才好，倘若沒人上門來，倒顯得人氣不旺。”林瑛聽她這一說，心裏頓時歡喜，說道：“那你們早點休息。請客用的菜都準備好了，明天讓你爸來上灶頭就是。”她交代完後，親了下苗苗，高高興興地同海榮夫妻倆道別。

  年初一這天，林少華夫婦領著全家，一起來到海榮家裏。兩家人聚在一起甚是熱鬧，大家抱過苗苗後，家寶拉著娘的手，嚷著要去公園玩，林瑛於是讓海霞領著豆豆，同家寶母子一起去公園，吩咐他們玩一會，馬上回來吃飯。

  海榮和海福陪著舅舅和舅媽，還有二個表哥喝茶說話，銀生忙著去廚房裏做菜，林瑛也去相幫。等到銀生忙碌停當後，去公園裏玩的人也回來了。兩家人圍著一張圓桌坐下，雖然沒有珍饈美味，但是雞鴨魚肉俱全。林少華很久沒吃到銀生親手做的菜了，他邊吃邊誇銀生，兩家人杯觥交錯，倒是十分熱鬧。

  散席之後，銀生終於有空坐下來，同林少華坐在沙發上說話聊天，少不得要說些國家大事，還有當下的社會形勢。陳秋月和林瑛說了一會話，要丈夫早些回家。林少華從沙發上站起身，海榮忙說：“舅舅再坐一會，我已經安排好了汽車。”說著連忙打電話。國梁笑道：“你怎麽這麽有心？”海榮回答說：“舅舅和舅媽年紀大了，天黑了車難叫，乘電車又不方便。”陳秋月對兩個兒子說：“海榮最有能耐，你們哪一個及他？”

  不一會兒，樓下汽車喇叭聲響，海福去陽台上望，看見一輛麵包車停在了樓下，連忙喊：“汽車到了。”林少華一家於是起身告辭，銀生一家送他們到樓下，海榮扶林少華夫婦上了車，國棟他們隨後也上車。海榮吩咐司機小心開車，司機點了點頭。麵包車慢慢駛出了院子，銀生和林瑛在車後搖手。

  年初二這天，銀生和林瑛又去海榮家裏操持。到了下午時候，劉誌光夫婦先來到，進門後先向大家道賀，然後給豆豆一個紅包，還給苗苗一個紅包。屋子裏頓時熱鬧，黃家人謝過劉誌光夫婦，大家坐下來後，玉姍去房裏抱出苗苗，許嫣然馬上抱了過去。

  過了一會，雲仙和萬全來到了，他倆隻領了孫子和孫女一起來。銀生問其他人為什麽不一起來？雲仙說瑞忠和瑞平他們，今天都去自己的丈人家裏，所以沒有一起來。銀生今天非常高興，因為這麽多年來，頭一次請萬全來家裏吃飯。海榮這天也殷勤，大家圍著圓桌坐下後，他特地開了瓶茅台酒，讓劉誌光陪萬全喝。

  萬全這天很興奮，尤其是親眼看到了海榮的新居。當他酒喝得微醺時，提起了銀生當年，隻身來到上海時的情形。說銀生為人善良，勤懇奮鬥大半輩子，好在老天有眼，善良人終有善果，眼下孫子和孫女已齊全。接著連連誇讚海榮有出息，說海榮一定還會升官。海榮兄妹他們，還有豆豆和劉誌光夫婦，靜靜地聽著他說話，倒像是上了一堂教育課。雲仙和萬全同孫子和孫女告辭時，海榮又叫了輛車，讓司機送他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