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過後沒幾天，玉姍進醫院待產。林瑛這幾天忙得不可開交，天天往返醫院幾次，煮了雞湯或者魚湯，要往醫院裏送，一頭又要顧著豆豆上下學。好在豆豆十分懂事，他對林瑛說：“你這樣太吃力，別管我上下學了，我不會闖禍的。”林瑛確實難以兩頭兼顧，於是對豆豆說：“那你要小心了，放學後要馬上回家。”她把一把鑰匙掛在豆豆的脖頸上，讓他放學後自己回家。

  海霞在星期六下午回家，打算吃過晚飯後，去醫院探望玉姍。一家人在吃晚飯時，海榮從醫院裏打來電話，說玉姍進產房了。林瑛焦急地說：“我離開醫院才三個多小時，怎麽說生就要生了？”胡亂扒了幾口飯要去醫院，銀生和海霞也一起去。銀生臨走前對海福說：“你幫豆豆溫習功課，我們如果回來晩了，你們先睡覺。”豆豆嚷道：“我也一起去。”林瑛忙說：“你老老實實呆在家裏，產婦病房裏，男孩子不讓進的。”豆豆信以為真，夫妻倆同海霞，於是急急出門。

  海福收拾好了桌子，在外屋幫豆豆溫習功課。溫習了個把小時後，海福勸豆豆去睡覺，豆豆說：“我不睡，我要等阿爹和好婆回來。”海福心裏牽掛著嫂子，生產是否順利？是生了男孩兒？還是女孩兒？明白此時豆豆與自己一樣心情，於是說：“那就再等一會兒。”他開了電視機，倆人心不在焉地看了一會電視，聽得門外有腳步聲，知道銀生他們回來了，豆豆搶著去開房門。

  銀生夫妻倆和海霞剛進門，海福就急急地問：“嫂嫂分娩順利嗎？”銀生回答說：“還算順利，我們趕到時，小孩已落地了。”豆豆緊接著問：“是小弟弟？還是小妹妹？”林瑛笑道：“讓你說中了，你說是妹妹，果然生個妹妹。”海福又問：“小孩漂亮嗎？”銀生得意地說：“我們黃家的種，哪有不漂亮的？”

  海霞這時嚷道：“晚飯沒吃飽，我感到肚子餓了。”林瑛說道：“我好像也餓了。”銀生說：“讓我去煮麵吧。”海霞忙說：“別忙了。”立刻對豆豆說：“把你的餅幹聽拿出來，讓我們吃幾塊餅幹。”豆豆於是進房裏，不一會捧出了餅幹盒，海福給每人衝了杯麥乳精，一家人在桌前圍坐下來。

  海福見父親滿臉喜氣，於是笑著說道：“我家添了個千金，你心滿意足了吧？”銀生笑道：“海榮的任務完成了，接下來要看你的了。”然後說道：“海榮讓我給孫女起名，你學問好，這任務交給你。”海福點頭道：“那好，讓我躺在床上好好想想，得起個漂亮的名字。”

  大家坐在桌前吃著餅幹，眼看要把盒裏的餅幹吃光，林瑛蓋上蓋子說：“別吃光了，留幾塊給豆豆明天吃。”海霞奪過餅幹盒說：“讓我再吃幾塊。”林瑛沒好氣地說：“你怎麽這麽饞嘴？”海霞笑著說：“這餅幹聽還是我小時候的，我看他小氣不小氣？”

  海福說道：“你小時候才小氣，捧著餅幹聽像寶貝似的，我碰都不敢碰。”豆豆聽了咧嘴直笑，銀生撫著他的頭說：“我們豆豆做哥哥了，以後也得讓著妹妹。”豆豆點了點頭，問道：“我什麽時候去見妹妹呢？”林瑛回答說：“你妹妹後天就要回家了，等到她一回家，我就領你去見她。”一家人今天個個興奮，在桌前說了好長一會話，才各自回房睡覺。

  第二天早上，一家人坐在飯桌前吃早飯，海福對父親說：“侄女的名字我想好了，就叫正琪吧。”他掏出鋼筆寫下了名字，然後問豆豆說：“知道這‘琪’字是什麽意思嗎？”豆豆想了想說：“我聽你說過，斜玉旁的字都和玉有關，是不是美玉的意思？”海福笑道：“你果然有長進，真是美玉的意思。”

  銀生沉吟半晌說道：“女孩兒取這名字，倒是好聽。昨夜我還想取一個‘巧’字。”海霞說道：“‘巧’字太俗了，不如‘琪’字好。”林瑛在旁說：“那麽小名就叫‘琪琪’吧。”海福忙說：“小名我也想好了。我家已經有了個豆豆，再來個苗苗吧。”林瑛笑道：“我家有了豆豆，又有了苗苗，你們倆以後有了孩子，幹脆叫做花花和草草。”銀生點頭笑道：“這小名起得更妙。等一會你去醫院，問問海榮和玉姍，這兩個名字喜歡不喜歡？”

  林瑛急著要去醫院，出門前突然想起說：“我忘了給哥哥和嫂嫂報信。”於是拿起電話，撥通了林少華家裏的電話。那兒接電話的是陳秋月，林瑛喜氣洋洋地說：“嫂嫂：我家玉姍昨夜生了，是個女孩兒，重五斤八兩，母女都平安。”陳秋月在電話裏說要去醫院看望母女，林瑛忙說：“你們別去醫院了，玉姍後天就要出院，到時候去家裏吧，順便去看看海榮的新房子。”

  陳秋月在電話裏答應了，林瑛放下電話對銀生說：“今天你在家裏忙吧，把雞湯煮好後，讓海霞送到醫院裏來。”銀生點頭說：“這幾天你辛苦了，雞湯煮好後，我給你留一碗。”林瑛笑道：“你少在我麵前假仁假義。”說完後急急出門去。

  林瑛出門後，海福和海霞都笑，倒讓銀生不好意思，他搓著手說：“我也要打電話報信。”隨即拿起電話，撥通了雲仙家裏，把喜訊告訴了堂姐。海福這時說：“寶生叔家裏裝好電話了，也打個電話。”銀生說：“也好，省得我寫信了。”於是撥了蘇州的長途電話。

  銀生撥通電話後，不巧寶生和玉敏都不在家，接電話的是柳氏。銀生在電話裏聽見了娘的聲音，欣喜地大叫：“娘：我是銀生。”柳氏一聽是銀生，在電話裏高興地問：“好倪子啊，倷哪哈來電話唷？”銀生說：“我特為打電話來告訴，玉姍昨夜養一個女小囡，倷又添一個曾孫女哉。”

  柳氏興奮地嚷道：“好啘，好啘。銀生啊，倷孫子孫女齊哉。”銀生問：“娘：倷身體阿好？”柳氏回答說：“我身體蠻好啘。”銀生又問：“寶生阿勒屋裏廂？”柳氏回答說：“寶生搭玉敏到海軍學堂裏去哉。倷還弗曉得啘，海軍要去當兵哉。”

  銀生心裏突然一緊，隻知道侄兒在年底高中畢業，沒想到他突然去參軍了，連忙問：“我朆聽說海軍去參軍，俚啥辰光到部隊去？”柳氏帶著哭腔說道：“啥辰光動身？我也弗曉得，銀生啊，我舍弗得小倌啘。”

  銀生在電話裏聽見娘的哭聲，不知道怎樣安慰好。海福也站在電話機跟前，父親和祖母的對話，他聽得真真切切，聽見祖母在飲泣，他奪過父親手中的電話，大喊一聲：“好婆：我是海福。”柳氏聽見海福喊，說道：“好孫子啊，我想煞倷哉。”海福鼻子一酸，說道：“好婆：我也想倷。”接著又說：“好婆覅難過，弟弟去參軍是好事體啘。”柳氏回答說：“我也曉得是樁好事體。小倌從小朆離開過我，我心裏阿要肉痛？”

  海福在電話裏勸了一會，銀生把電話接了過去，他對母親說：“倷自己千萬身體保重。等兄弟轉來，叫俚打電話撥我。海軍去部隊前，我要轉來一趟。”柳氏在電話裏連聲說：“好格。”銀生又說：“自己身體當心點。我要掛電話哉。”然後把電話掛了。

  銀生放下電話後，一下子憂心忡忡，坐下來對海福說：“海軍去參軍了，我怎麽事先一點不知道？”海福回答說：“我早就聽好叔說過，部隊裏最能鍛煉人。好叔有軍人情結，連起孩子的名字，都帶了個‘軍’字，他希望海軍去參軍。”銀生說道：“參軍當然是好，可是老人家一時難以割舍。”

  銀生接著對豆豆說：“你海軍叔叔要參軍去了，你老太太剛才在電話裏哭。”豆豆見銀生和海福都臉色沉鬱，眨巴著眼珠不知說什麽好。海霞問海福說：“海軍什麽時候離家？”海福回答說：“好婆講不清楚，要等好叔來電話。”銀生想起海霞要給玉姍去送雞湯，於是端了鍋，默默地去灶前。

  中午時分，林瑛和海霞從醫院回來。林瑛已知道海軍要去參軍的事，進門後見銀生雙眉緊鎖，於是說：“海軍去部隊上，這是好事。你幹嗎心事那麽大？”銀生歎氣說：“你不懂，我擔心的是我娘，海軍是她一手抱大的，突然要離開身邊，老人家心裏不好受。”然後問林瑛說：“玉姍的奶水足嗎？”海霞在一旁說：“嫂嫂的奶水很足，苗苗的胃口很大，我在醫院一會兒，見她吃了二回奶。”銀生又問道：“玉姍後天出院嗎？”林瑛回答說：“都安排好了，海榮後天請一天假，同我一起去接母女倆出院，你安心上班去吧。”

  銀生把飯菜端上桌，一家人坐下來吃午飯，突然電話鈴聲響，銀生跳起來說：“一定是寶生的電話。”連忙去接電話。果然是寶生打來的，他在電話裏向銀生賀喜，接著說起了海軍的事。原來海軍不是去服兵役，而是被軍事院校錄取了。柳氏年紀老了搞不清楚，隻當孫子像寶生當年一樣，去部隊裏當兵。寶生還說軍校招生，各方麵要求很嚴格，海軍是縣裏唯一被錄取的。錄取通知書昨天剛收到，過半個月海軍就要離家，春節不在家裏過。

  銀生聽了激動地說：“海軍上軍校是好事體。小倌是塊料，肯定有前途。”寶生說：“海軍自己也歡喜，就是娘有點舍弗得，聽見海軍要離開，俚肉疼得弗得了。”銀生心頭又抽緊，他對寶生說：“倷多勸勸娘吧。”然後說道：“我過幾日抽空來鄉下一趟，來送送海軍，順便也來勸娘。”寶生說：“倷嘸功夫覅來哉。”銀生說：“我一定要來格，我幾時來蘇州？預先打電話來。”兄弟倆在電話裏聊了一會，然後掛斷了電話。

  銀生回到座上對大家說：“海軍不是去服兵役，是被軍事院校錄取了。”海霞說道：“這好啊，畢業後就是軍官了。”海福忙問：“是什麽軍種的院校？”銀生回答道：“我忘記問了。”接著又說：“他過些日子就要出門，我得去趟鄉下，去送送海軍。”海福說：“我和你一起去。”豆豆跟著說：“我也去。”銀生說：“我們星期日去，第三天回來。你去的話要請二天假，這要影響功課的。”豆豆嘟囔說：“不會的。我也要去送海軍叔叔。”海福說道：“就讓他一起去吧，缺兩天課，我幫他補回來。”銀生於是說：“那就說定了，我們下個星期日去鄉下。”林瑛點頭道：“這是你們黃家的一件大事，要去就去吧。”銀生說：“你要準備一下，送各家的禮物要備好。”

  玉姍母女出院了，林瑛接玉姍出院後，一整天都在海榮家裏。銀生和海福下班回家，看見豆豆一人在家裏，銀生問他午飯吃什麽？豆豆回答說：“好婆給了我錢和糧票，我去點心店吃了碗陽春麵。”銀生心疼地說：“太委屈你了。”於是連忙動手做飯。

  銀生做好飯後，祖孫三個剛坐下吃飯，聽得電話鈴聲響，海福起身去接，原來是劉誌光打來的，問玉姍和孩子今天是不是出院了？又問玉姍和孩子是在自己家裏？還是在你們這裏？海福回答說：“她們在自己家裏。”劉誌光說道：“我和嫣然想去看孩子，所以打電話來問。”海福說：“我們吃好飯後也要去，我們在海榮家見麵吧。”劉誌光說：“那再好沒有。”隨後掛了電話。

  海福回到座上對豆豆說：“是你舅舅打來的，你舅舅和舅媽要去看小妹妹。”銀生聽了說：“我們快點吃飯，一起去看苗苗。”豆豆也急著要去看小妹妹，聽說舅舅和舅媽要去那兒，於是吃飯也快，三口兩口扒完飯，催促銀生和海福快動身。銀生放下飯碗，顧不上收拾桌子，同海福和豆豆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