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學期開學了，豆豆又背起書包去上學，林瑛仍然是每天接送孫子。銀生這天下班回到家，發現豆豆噘著嘴，好像滿臉不高興。他連忙坐下來，把孫子拉到跟前，然後問林瑛說：“豆豆今天怎麽啦？”

  林瑛回答說：“剛才他跟我說，從明天開始，不要我接送他上下學。我對他說，每天接送你上下學，是你阿爹交給我的重要任務。要是不接送的話，除非你阿爹批準同意。他聽了不痛快，這孩子的脾氣真倔，像海福小時候一樣。”

  銀生聽了對孫子說：“已經對你說過了，等到你小學畢業，以後就不接送了。”豆豆低頭嘟噥道：“班裏的同學都笑話我。”銀生回答說：“沒有什麽好笑話的，他們像你一樣年紀的時候，也是家裏人接送的。”豆豆抬起頭說：“我已經念六年級了，不再是小孩子。”銀生連忙說：“可是你的年齡，還不滿六年級。”銀生平時對孫子百依百順，但是在這個問題上，無論如何不肯鬆口。

  祖孫倆僵持著的時侯，海福也下班回來，見到侄兒噘嘴，連忙問為什麽事不高興？銀生於是把事由說了。海福聽了對侄兒說：“你一個人上下學，過馬路不安全，阿爹和好婆不放心的。”他回答說：“馬路上有紅綠燈，怎麽會不安全？”海福一時語塞，想了想說：“總之阿爹和好婆不放心，我也不放心。”豆豆倔強地說：“你們都把我當小孩，可是我已長大了。”

  林瑛把飯菜端上桌子，對豆豆說道：“我說這事沒得商量，你總該相信了吧。”豆豆不聲響，端起飯碗悶頭吃飯，海福對他說：“你就聽話吧，別不高興了。”誰知他嘀咕說：“還發揚民主呢，一點也不講民主。”

  海福聞言愣了一下，然後說道：“真是稀奇，現在的大學生嚷嚷民主，怎麽連小學生也把民主掛嘴上？”銀生一下子樂了，笑著對豆豆說：“別忘了民主還講集中製，少數要服從多數，現在的票數是三比一。”豆豆說道：“要到什麽時候，你們放心讓我自己走路？我總要自己走路的。”

  林瑛聽了直咂嘴，對銀生說：“我們孫子不得了，這麽小年紀就有理論水平，天天跟你讀報紙，學會了滿嘴大道理。”銀生把一隻荷包蛋夾到孫子的碗裏，笑眯眯說：“我們豆豆今年進步很大，你要好好努力，將來去念博士，給阿爹臉上增光。”

  豆豆聽了這話，順勢爬竿說道：“領導不能光口頭表揚，總得給個政策。”銀生和林瑛聽了又大笑，銀生笑過後說：“那就放寬一點，政策可以給，但是原則不能放棄。”他對林瑛說：“你以後送他過了馬路就回家，接他時也在馬路口等，這樣他的同學少笑話他了。”

  豆豆連忙說：“幹嗎還要麻煩好婆呢？”銀生回答說：“你好婆在家裏悶得慌，正好讓她出門散散步。”豆豆仍是不甘心，海福對他說：“阿爹安排得對，你一定要聽話。”他這才不吭聲。

  吃完飯後，林瑛給豆豆削了一隻蘋果，豆豆接過蘋果後，先要林瑛削一片吃，林瑛說道：“你自己吃吧，我不要吃。”豆豆不允，林瑛隻得削了一片，然後說：“你叔叔和嬸嬸，這個星期天不來家裏吃飯，我領你去舅公家裏玩，舅公想你呢。”豆豆點頭說好，林瑛問銀生說：“你去不去？”銀生說道：“有段時間沒跟你兄嫂見麵了，去就去吧。”

  林瑛又問海福去不去？海福搖頭說：“我和妹妹留在家裏，我想清閑一天。”林瑛說道：“那隨你的便。”銀生沏了一杯茶坐下，豆豆趕緊拿了當天的報紙，遞到他的手裏，銀生對他說：“不必替我念報了，快回房裏去，把你的回家作業，讓叔叔檢查一遍。”豆豆於是同海福進裏屋去。

  銀生望著孫子的背影，笑吟吟對林瑛說：“你發覺沒有？豆豆來到我們身邊後，變化一天比一天大。”林瑛點頭說：“這孩子說話越來越老成，海光小時候不是這樣的，是不是和大同學在一個班上的原因？”銀生點頭說：“也許是吧。三歲看到老，這孩子將來一定有前途。”

  林瑛連忙說：“越是這樣的孩子，越是讓人操心。你聽他剛才的話，這哪像是小孩子說的話？再說他自己的壓力也大，我倒希望他像家寶一樣，沒有人去逼他，每天都輕輕鬆鬆。”接著又說：“家寶在暑假裏，跟爺爺和奶奶去青島玩，聽說今年放了寒假，祖孫三個準備去廣東。”

  銀生這時想起問：“國梁找到對象沒有？”林瑛回答道：“還沒有呢，反正現在他有爸媽在身邊，省得我再操心了。”國梁已經大學畢業，他父親托人找關係，為他找了一家報社，還有一家雜誌社，國梁選擇去雜誌社工作，說雜誌社的工作比較輕鬆些。

  說起國梁的時候，林瑛對銀生說：“海霞的畢業分配也快了，我想到時候讓哥哥幫忙，在報社或者機關裏，安排一份體麵的工作。”銀生回答說：“這事得讓海霞自己做主，看她自己有什麽打算？”

  林瑛斬釘截鐵地說：“這事沒有商量餘地，海霞畢業分配的事，一定得聽我的。”銀生搖頭說道：“說不定又是事與願違。”林瑛大聲說：“當年海光和海榮，兄弟倆都不聽我的話，我想海霞總不至於吧。”

  銀生沒好氣地回答說：“現在的大學生，比海光和海榮當年，思想不知要活躍多少？你還是省省心吧。”林瑛嘀咕說：“自己養的女兒，怎麽就做不得主了？”銀生不同她爭論，隻是連連揺頭。

  轉眼國慶節快要到了，銀生這幾天心裏高興，因為聽到一個好消息，機關裏新造的房子，已經提前竣工了。海榮更是激動，他天天盼，天天等，終於在國慶節之前，如願拿到了新房的鑰匙。

  國慶節這天，海榮和玉姍早早來到家裏，銀生又親自下廚掌勺，做了一桌子好菜。全家人吃過午飯後，喜氣洋洋出門，一起去看新分到的房子。新造的幹部公寓樓，毗鄰虹口公園，那兒的環境很不錯，是鬧中取靜的好地方，從家裏步行到那兒，隻消二十來分鍾。

  全家人來到了海榮的新居，走進院子大門後，出現在大家眼前的，是五幢六層樓的新公房。隻見樓頂是朱紅色的瓦，樓麵是橘黃色的粉牆，看上去煞是漂亮。樓前還有花壇和涼亭，更是讓人眼前一亮，一般的裏弄住房，哪有這般設施？林瑛大喜過望，大笑著說：“我做夢也沒有想到，新房子這麽漂亮，而且這裏十分清靜，不像石庫門弄堂那樣嘈雜。”玉姍笑著說：“媽呀，這裏是幹部公寓樓，當然是要清靜的。”

  海榮的新居在三樓，一家人走上樓後，海榮拿鑰匙開了房門。大家走進屋子，眼前先是一個客廳，大小有二十來個平方米，客廳的左邊和右邊，是一大一小兩間臥室，小的有十來個平方米，大的有十三、四平方米，都是方向朝南。

  一家人看了都欣喜，海霞笑著說：“這客廳真氣派。”然後對玉姍說：“這裏一定要放一對沙發。”玉姍點頭說：“你哥哥已經同做沙發的同學說好了，我們訂做一張三人沙發，還訂做一對單人沙發。”海福對海榮說：“小房間做書房正好。”林瑛笑著說：“書呆子就想著書房，這間小房間，以後是孩子住的。”

  銀生反背著雙手，笑眯眯地仔細打量房間，連廚房和衛生間也進去看了，然後問身邊的孫子說：“喜歡不喜歡這房子？”豆豆回答說：“當然喜歡。”接著問道：“阿爹：什麽時候，你也分這樣的房子？”銀生笑著回答說：“我會分到的，你慢慢等吧。”林瑛問海榮和玉姍說：“你們打算什麽時候搬進來？”玉姍笑吟吟說：“還要收拾一下，等到收拾好了再搬。”

  銀生望一眼雪白的牆，說道：“這是新房子，還有什麽要收拾的？”玉姍回答說：“地上要鋪地板，廚房間要砌灶台，衛生間要砌浴缸。”林瑛聽了說：“地板是一定要鋪的，不然的話，大冷天踩在水門汀上，雙腳冷嗖嗖的。”

  銀生問海榮說：“這活自己幹得了嗎？”海榮笑著說：“放心吧，我辦公室裏有個同事，他是從房管所出來的，已經對我拍了胸脯，等我準備好了材料，他隻要打一聲招呼，那些木匠和泥水匠，都會來這裏幫忙，幾天功夫就能幹完。”林瑛聽了說：“這倒好，自己可以省心了。”

  豆豆這時拉著銀生往陽台上拽，說站在陽台上望得見虹口公園。大家於是都站到陽台上去，一起朝前麵瞭望，不遠處的虹口公園，果然盡收眼底。銀生頷首說道：“這地段真是好，早晨去公園鍛煉也方便。”

  銀生在說話時，樓底下有人向他招呼：“黃局長：你也搬新房了？”原來是區裏宣傳部的部長，帶了家裏人來看新房，銀生回答道：“張部長：這是我兒子黃海榮分到的房子。你的新房在幾樓呢？”張部長回答說：“我在二樓，你有空來串門。”銀生笑著打哈哈，說道：“好，好，好，恭賀你喬遷新居。”

  銀生在陽台上站立了一會，先後同幾個人來看房的人打招呼，他轉身對海榮和玉姍說：“分到這新房子的，大多是區裏的處級幹部。你們搬進來後，多注意自己的形象，還要與鄰居搞好關係。”海榮點頭說：“我們會注意的。”

  大家離開陽台，走進了屋內，林瑛問玉姍說：“你挺著個大肚子，這兒連張凳子也沒有，站著吃力不吃力？”玉姍笑著說：“今天高興呢，一點也不覺得吃力。”銀生說道：“不能太吃力，還是早點回去吧。”

  海榮和玉姍點頭說好，正要離開時，豆豆這時嚷：“我想去公園玩一會。”林瑛說：“你嬸嬸身體吃不消，我們要回去了，讓二叔和姑姑陪你去吧。”海福和海霞點頭說好，一家人於是離開新房。走出院子後，豆豆同海福和海霞去公園，銀生在身後關照說：“玩一會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