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霞回學校去了，豆豆明天也要開學。這天晚飯後，銀生沒讓豆豆念報紙，把他拉到自己身邊，問他說：“明天要開學了，你準備好了嗎？”豆豆點頭說：“準備好了。”銀生又問：“和大同學在一個班上，你怕不怕？”豆豆望一眼海福說：“叔叔說了，校長是叔叔以前的班主任，誰敢欺負我，就去告訴校長。”銀生點頭道：“這辦法好。”然後又問他說：“你自己會不會緊張？”豆豆搖頭說：“我不知道。”海福在旁說：“剛去肯定會不習慣的，慢慢熟悉了就好。”

  銀生撫一下孫子的頭，說道：“明天我送你去學校。王校長對我說，明天她親自領你去新班級，班上還要開歡迎會呢。”接著說道：“明天你是主角，得在班會上講幾句話，你要準備一下。”豆豆笑著說：“叔叔已經教我了。”銀生說道：“那你說給我聽一下，現在就當是在教室裏，我們是你的同學，你來演習一遍。”

  銀生同林瑛和海福坐了下來，豆豆不慌不忙站到桌子前，他先躹一躬，然後說道：“老師好，同學們好，很榮幸來到新的班級，同大家一起學習。我年齡比大家小，希望大家今後對我多多幫助，我在此表示深深的感謝。”說完後又是躹一躬。

  海福立刻拍手鼓掌，銀生一把摟住孫子，笑著說：“很好，說得有水平，而且風度也好。”林瑛說：“你們把一個九歲的孩子，調教得像個小大人似的，這樣好不好？”然後說道：“別再折騰他了。豆豆道理全懂，昨天誌光也向他說了一大套。”銀生關照孫子說：“今天早點睡，有什麽想法，可以對叔叔說。”然後對海福說：“你領豆豆去睡覺吧，我要等海榮回來。”

  叔侄倆進裏屋後，林瑛歎氣說：“海榮和玉姍不知怎麽了？結婚登記到今天還不辦，會不會變卦？”銀生搖頭說：“我看不會吧。他回來後，你再催他一下。”夫妻倆嘀咕時，海榮回到了家，林瑛站起來問：“兒呀，這麽晚回來，是不是送玉姍回家？”海榮點了點頭，林瑛又說：“我和你爸剛才還在說，你倆結婚登記哪天去辦？我們心急呢。”

  海榮笑笑說：“你們怕玉姍跑了？”然後說：“我們商量好了，後天去民政局登記。”銀生說道：“後天你妹妹也回家。你倆下午來局裏，我下班後同你們一起回家，我們全家人一起吃飯。”他問林瑛說：“是去飯店好？還是在家裏吃好？”林瑛已笑得合不攏嘴，想了想說：“還是在家裏吃好。我還想同玉姍說幾句話，飯店裏不方便。”銀生說：“那要辛苦你了。”

  林瑛笑著說：“你今天怎麽假仁假義了，還從沒有過呢。”海榮見父母這麽高興，在旁咧嘴直笑，然後說：“時間不早了，你倆早點睡吧。”林瑛點了點頭，關照他說：“你也早點睡。”海榮應了一聲進房去，夫妻倆也樂嗬嗬進房裏。

  星期六這天，海福下班回來，自行車到家門前時，聽見身後有人喊，他轉過頭，看見鄭禮智從馬路對麵奔來。海福頓時高興，笑著問他說：“聽我爸講，你們的房子前幾天批下來了，那房子大不大？”

  鄭禮智高興地說：“就在我們原先弄堂的前一排，屋子有十二平方米。我的哥哥很開心，說還能在天井裏搭一間小屋，一家人夠住了。”海福又問：“你兩個哥哥戶口報上沒有？”他回答說：“都報好了，糧票、布票、油票也領到了。”海福接著問：“那他們的工作呢？”他笑笑說：“裏弄裏給我大哥介紹了一份生產組的工作，一個月二十多元工資，可是我大哥沒答應去。”

  海福連忙說：“那以後生活怎麽辦？”鄭禮智回答說：“我們兄弟三個一起做生意，每天去水果行批一點水果，三人分頭擺攤。這兩天剛開始做，一天可以賺七、八元錢。”海福聽了笑道：“還不錯嘛，收入比在廠裏上班高。”鄭禮智笑了笑說：“現在我們家徒四壁，連碗筷都不齊，隻有拚命賺錢，等到安頓好後，我父母和妹妹也要回來。”

  鄭禮智說了幾句話後，把手裏拎著的一袋蘋果遞到海福手裏，說道：“我兩個哥哥在擺攤，所以沒有來，他們要我來謝謝你，謝謝你爸爸。”他眼圈一紅，帶著哭腔說道：“沒有你爸幫忙的話，誰來理我們？說不定我們現在還露宿街頭。另外我們兄弟三個，還在收容所裏白吃白住了一個多月。”

  海福聽了不禁為之動容，推回那袋蘋果說：“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這個忙應該幫，我爸是本職內的事，也是理所當然的。你們做點小生意不容易，這蘋果我不能收。”鄭禮智連忙說：“你是我家的救星，你如果不收下，我哥哥會責怪我的。”海福從衣袋裏掏出三元錢，說道：“既然如此，蘋果我收下，你也收下錢。”鄭禮智連忙說：“要是這樣的話，你那天送我們的錢和糧票，我也還給你。”海福隻好收下那袋蘋果，然後說：“到我家去坐一會？”鄭禮智搖頭說：“我要回去生爐子做飯，我哥哥收攤後，要回來吃飯的。”然後說道：“等我們收拾好後，你來我家玩。”海福點頭說好，鄭禮智握一下他手，然後告辭離開了。

  海福拎著袋蘋果進門，豆豆從他手裏接了過去，海霞笑著說：“知道我回來了，是不是犒勞我的？”海福笑著說：“你臭美呢，這是人家謝我爸的。”林瑛連忙問：“人家謝你爸，東西怎麽在你手裏？”海福於是把在門前遇見鄭禮智的事說了。林瑛聽了說道：“這種人家的東西，吃了心裏發酸呢。”海福回答說：“他們也是一片心意。”然後問道：“爸怎麽還沒回來？”林瑛回答說：“快要來了，說好了同海榮和玉姍一起回家的。”

  林瑛出屋去炒菜，海福拉海霞和豆豆進裏屋，三人在床沿上坐下後，海福問海霞說：“你看豆豆能不能跟上新班級？”海霞回答說：“我剛才把新課本裏的內容向他提了一下，他的理解力很好，我看問題不大。”海福對豆豆說：“關鍵是自己要努力，還要有信心，你懂嗎？”豆豆說：“我保證努力，可是你也不許賴。”海霞聽了問：“賴什麽呢？”海福笑著說：“我向他許諾了，隻要這學期的成績能達到優良，等到放暑假後，我領他到鄉下去玩幾天，去看家裏的燕子。”

  兄妹倆說話時，聽見銀生同海榮和玉姍進門，於是和豆豆一起出屋，海福向玉姍喊了聲姐姐，林瑛連忙說：“從今天起，不能再叫姐姐，要叫嫂嫂。”又對豆豆說：“你要喊嬸嬸。”三人於是叫過嫂嫂和嬸嬸，玉姍頓時紅了臉，林瑛樂得直笑。

  海霞把飯菜端上桌，一家人在桌前坐下。銀生今天心情很好，笑著對家人說：“我們過年時沒吃上團圓飯，今天算是補上了。”林瑛笑著把菜往玉姍碗裏夾，嘴裏說：“我做的菜沒你爸做的好，你嚐一嚐。”玉姍謝過林瑛，然後笑著問豆豆說：“聽說你上五年級了？”豆豆得意地直點頭，玉姍笑著說：“豆豆這麽聰明，這不是百裏挑一，是萬裏挑一啊。”

  海福得意地說：“我阿爹從前說過，我們黃家孩子，不但聰明，而且還標致。你和我哥的孩子，將來也一定聰明。”玉姍聽了紅著臉笑，銀生連忙說：“海福說得對，我阿爸一直是這麽說的。”又說道：“我家第三代已有了榜樣，將來都不會差的。”

  林瑛把話岔開了，笑著問玉姍說：“玉姍啊，婚期快臨近了，我要聽聽新房裏要置辦些什麽？要添什麽東西？我和你爸要準備。”玉姍回答說：“海榮對我說了，我們不要添什麽東西，等到有了自己的房子，再重新置辦，我聽他的。”林瑛回答說：“可是我和你爸心裏過意不去，這是我家的頭一樁喜事。”海榮說道：“我不想搞得鋪張，還是實惠一點好。現在許多回滬知青，他們結婚什麽都沒有。我是做青年工作的，得做個表率。”

  銀生點頭說：“海榮說的對。不過床上用品，衣服和皮鞋總得新添幾樣。”林瑛點了點頭，接著問玉姍說：“你們喜歡哪家酒店？先要去訂結婚喜酒，還有要請的客人有多少？”玉姍望一眼海榮，說道：“海榮說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頓飯行了，不要辦什麽酒席。”林瑛搖頭說：“不能樣樣聽他的。人生隻有一次大喜事，總得像個樣。天論如何要選好的酒店，把客人都請齊了，不然我和你爸心裏不安。”玉姍想了想說：“我得再和我爸商量一下。”林瑛點頭說：“也好，得早點定下來，聽說好的酒店很難訂。”

  一家人邊說話邊吃完飯，說笑了一會後，玉姍對海榮說：“我得去醫院裏，我爸在等我。”海榮聽了立刻起身，林瑛拉住玉姍，說道：“再坐一會，我還有事要交代。”她說著轉身進裏屋，一會兒出來時，手裏拿一隻錦緞小盒，在玉姍麵前打開後，現出一枚白金鑽戒來。林瑛拉住玉姍的手說：“玉姍啊，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家媳婦了，這枚鑽戒是當年我從娘家帶來的。媽沒什麽東西送你，你戴了這枚戒指，同海榮和和美美，倆人相伴一生一世。”她說完後，把戒指戴在了玉姍的手指上。

  鑽戒在燈光下閃耀著晶亮的光芒，玉姍臉上現出一片紅暈，驚喜得張大了嘴，過一會激動地說：“這枚鑽戒好珍貴哦，謝謝媽媽。”林瑛笑道：“這枚戒指配你這美人，結婚時最好穿一件旗袍。”玉姍笑著說：“媽和我想的一樣。”她喜滋滋地晃動著手上的鑽戒，一遍遍稱謝。

  海榮對玉姍說：“我媽把壓箱底的寶貝給了你，今後你得有良心。”林瑛忙說：“你胡謅什麽呢？快和玉姍一起去見丈人吧。”玉姍摘下戒指放回盒子裏，再小心放進包裏，然後向家裏人一個個道別。一家人把他倆送到門外，海榮走了幾步又返回來，在林瑛耳邊低語了幾句，林瑛笑著連連點頭，嘴裏說：“去吧，去吧。”海榮於是重新出門去。

  等到海榮出門後，海霞對林瑛說：“媽平時不顯山露水，一出手就是大手筆，把我驚呆了。”林瑛得意地說：“你媽年輕時，也是個大家閨秀，值錢的手飾也有幾件。”海霞問道：“箱底裏鑽戒還有幾枚？”林瑛回答說：“沒有了，就這一枚。”海霞連忙說：“你不公平，三哥結婚那天，你送什麽呢？”林瑛回答說：“還有一枚紅寶石戒指。”海福這時瞪一眼海霞說：“你又多嘴呢，我才不想要什麽鑽戒、寶石戒。”

  林瑛朝海福一努嘴，然後對海霞說：“你三哥的眼界可高了，那些東西不在他眼裏。”海霞聽了笑著說：“那你就給我吧。”林瑛搖頭說：“你想得美，我不給你。”海霞嘟嘴問：“那你給誰呢？”林瑛想了想說：“我給孫子留著，將來給豆豆。”豆豆聽了頓時高興，他問林瑛說：“好婆：這是真的？”林瑛笑道：“當然真的，你是我的心肝寶貝。”

  豆豆在海霞麵前蹦跳撒歡，海霞拉住他說：“你也氣我，我不喜歡你了。”豆豆連忙說：“等到好婆給了我，我再送你好了。”一家人聽了都大笑。銀生這時問林瑛說：“海榮剛才在你耳邊說什麽？”林瑛大聲說：“這你還不懂？他今天要和玉姍同房，關照我說不回家睡了。”

  銀生鬧了個紅臉，海福和海霞都笑，豆豆也跟著笑，林瑛問他說：“你笑什麽？難道你也懂同房？”誰知他點了點頭，有板有眼地回答說：“兩個人同住一間房，就叫同房。”大家聽了又大笑，林瑛的眼淚都笑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