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生一家去鄉下吃喜酒，年初四回到了上海。銀生明天就要上班，因為還沒去向玉仙拜年，晚飯後急著要同林瑛去雲仙家裏，順便把海珍的結婚喜糖送去，問三個孩子想不想一起去？海福有些猶豫，他一回到家裏，心裏便惦記起了秦嵐。銀生看出了他的心思，於是說：“你和海霞去秦老師家裏吧，把鄉下帶回來的東西拿幾樣去。”

  銀生和林瑛收拾好東西，準備和海榮一起出門，這時雅芬突然出現在門口，身旁還有一個漂亮姑娘。海榮頓時愣住了，林瑛親熱地說：“雅芬怎麽來了？我們正想去你家呢。”雅芬叫過舅舅和舅媽，然後介紹身旁的姑娘說：“她是我的朋友，也是海榮的朋友，名字叫陳曉月。”林瑛一下喜得合不攏嘴，笑著對陳曉月說：“一直聽海榮提起你，今天總算見到你了。”陳曉月說了聲：“伯父、伯母新年好。”然後把一盒蛋糕捧到林瑛手裏。

  林瑛連忙請她倆坐下，一邊沏茶，一邊對海榮說：“你怎麽傻站著？還不趕快坐下。”然後把糖和瓜子拿到桌上，笑著對陳曉月說：“海榮每次回家都說起你，說你是百裏挑一的美人兒。今日一見，果然是天仙模樣。”她這麽一說，陳曉月一下紅了臉，雅芬忍不住掩口笑，海榮更是滿臉漲得通紅。林瑛又問陳曉月說：“你考上了大學，是不是馬上就要去學校報到？”

  陳曉月笑笑說：“伯母：我過幾天就要去學校報到了。今天來向您們拜年，還要來謝謝海榮。這幾年來，海榮對我的幫助很大，我參加高考也是他動員的。”林瑛笑道：“年輕人理應互相幫助。你上了大學後，仍舊要和海榮互相幫助。”海榮這時打斷她的話說：“你不是急著要去姑媽家裏嗎？怎麽還不走呢？”林瑛連忙說：“那我不打擾你們說話了，你們好好談吧。”

  海福和海霞在雅芬和陳曉月坐下後，一直站在她倆的側麵望著。海福見陳曉月舉止端莊，又兼身材窈窕，明眸皓齒，麵容十分姣好，看上去非常有氣質。暗想海榮果然好眼力，陳曉月何止百裏挑一？就是千人中也難覓幾個，難怪他這些日子裏要魂不守舍。他在暗暗歡喜時，不由書呆子勁頭又來了，心想陳曉月如果成了哥哥的妻子，她就是我們黃家的第一個大學生了。

  海福在傻乎乎地愣怔時，林瑛對他說：“你不是要和海霞去秦老師家裏嗎？讓哥哥和兩個姐姐說話，你倆別在跟前點電燈泡。”一邊笑著對雅芬和陳曉月說：“你倆多坐一會，我們要出去了。”銀生也笑著對她倆打招呼，陳曉月站起身，笑盈盈說道：“伯父、伯母，弟弟、妹妹再見。”

  夫妻倆同海福和海霞出了門，銀生走到樓下後忍不住大笑，對林瑛說道：“陳曉月落落大方，是個有才學的姑娘，我見一眼就喜歡。”林瑛也笑著說：“海榮這幾天像是得了相思病，陳曉月上門來，或許他會高興一些。”海福說道：“可是哥哥說他倆沒談戀愛。”林瑛忙說：“你傻呢，陳曉月不是他心上人，他幹嗎要丟魂落魄似的？”接著說道：“你倆去秦老師家多呆一會，晚點回來。”兄妹倆笑著答應，同父母分了手。

  兄妹倆來到秦嵐家裏，秦嵐笑嗬嗬問：“是不是今天剛回來？”海福點頭說是，把一隻袋子遞給她，說道：“這是從鄉下帶回來的，我媽讓我帶給您。”秦嵐說道：“每年都吃你們老家的東西，你們自己舍不得吃。”海霞笑著說：“我們家裏還有呢。”秦嵐對海霞說：“你去煮咖啡吧。”

  秦嵐端出一碟瓜子，海霞煮好咖啡後，三個人一起坐了下來。秦嵐問海福說：“你祖母身體好嗎？”海福回答說：“她身體很好。”然後說：“她要我向你問好。”秦嵐笑道：“謝謝她老人家，有機會真想見見她。”然後問道：“老家的生活現在怎樣？”海福回答說：“勞動力多的人家，基本上衣食無虞。他們平時生活儉樸，等到過年都殺雞宰鴨，遇婚娶喜事，家裏還必須殺豬。”

  三個人有說有笑，聊了好一會。秦嵐想起海福明天要上班，於是問他說：“你明天上什麽班？”海福回答說上早班，秦嵐忙說：“那你快回去睡覺吧，等到休息天再來。”她送兄妹倆到門口，叮囑海霞說：“再過幾天就要開學，新學期可要抓緊了。”

  兄妹倆回到家時，海榮獨自坐在外屋吸煙，海福笑著問：“你在想什麽心事？”海霞嘻皮笑臉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大膽去追吧。”海榮揪住她說：“你胡說什麽？看我教訓你。”海霞連聲喊海福幫忙，海福上前解圍說：“妹妹說得對，爸爸剛才也是這麽說的。”海榮輕聲說：“人家跟我來道別的，你們都想到哪去了？”海福說：“這說明人家心裏有你。有花堪折直順折，莫待無花空折枝。你別辜負了人家。”海榮搖頭道：“你倆今天怎麽了？都在我麵前吟詩呢。”

  三個人說得起勁時，銀生和林瑛回來了。林瑛問海榮說：“她倆坐了多長時間？”海榮回答說：“個把小時。”林瑛又問：“你出門去送人家沒有？”海榮說道：“你幹嗎問得這麽清楚？。”銀生笑著說：“你倆的關係到底怎樣？陳曉月很不錯，我看一眼就覺得，她應該是我家的媳婦。”海榮撓頭說：“一般朋友關係。”林瑛說道：“怎麽是一般朋友關係？人家心裏分明有你。剛才你姑父和姑媽也誇陳曉月，他們要你別猶豫，趕快和她確定關係。”

  海霞這時說肚子餓了，問海榮說：“能不能吃你女朋友送來的蛋糕？”海榮說：“想吃就吃吧。”海霞給每人切了一塊蛋糕，大家坐下來吃蛋糕時，林瑛問海榮說：“你老實回答，心裏對陳曉月到底是怎麽想的？”海榮沉默了一下，終於回答說：“直到同她分開，我方才明白，自己心裏確實喜歡她。可是如今情況變化了，她是大學生，我是農場知青，這差距太大了。”說著連連搖頭。

  林瑛聽了這話，像是被蛋糕噎住了，一下子說不出話來。銀生連忙說：“我看陳曉月是知書達理的好姑娘，人長得又十分漂亮。你如果真心愛她，這差距並非鴻溝，通過自己的努力，是可以彌補的。”海榮抬頭問：“你要我怎樣努力？”銀生回答說：“你雖然不上大學，但是可以自學，盡量縮短與她文化上的差距。另外工作上做出成績，也一樣能提升自己。”林瑛立刻笑道：“你爸說得對。你現在的職務不低，她大學畢業後，未必能追得上你，你得自信一些。”

  海榮低頭不語，海福開口說：“我教你一個辦法，你必須同她經常通信，嘴上不能表達的，信上可以寫。你堅持四年，她大學畢業後，一定會嫁給你。”銀生連連點頭，對海榮說：“海福說得對。你若真心喜歡她，不要和她斷聯係，要不斷同她通信。”林瑛也說：“這話有道理，想不到弟弟給哥哥當參謀了。”海榮問兄弟說：“你是不是給人家寫過情書？”海福回答說：“我想寫，可不知道往哪裏寄。”說這話時，心裏不由酸楚。

  一家人說話到深夜。銀生說：“海福明天要上早班，大家快睡吧。”然後對海榮說：“你明天也要回去。回到農場後，別忘了給陳曉月寫信。”海榮點頭說：“我聽你們的。”大家於是回房去睡。

  海榮回農場後，海霞過幾天開學了。銀生這天下班回到家，進門後對林瑛說：“今天機關裏有人找我。”林瑛忙問：“有什麽事嗎？”銀生回答說：“是鄭秋明托人捎信，說他想見我。”林瑛說道：“他想見你，不見得是好事。”銀生連忙說：“你瞎想什麽呢？”過一會輕聲說：“鄭秋明得了肺癌，住在華東醫院，還沒有動手術。”隨後歎氣說：“太可惜了，他回到市機關才一年多，就查出這壞毛病。”林瑛不由驚一下，過一會問道：“這個時候他想見你，是不是良心發現了？”銀生搖頭說：“都這個時候了，還提過去幹什麽？”接著說道：“說心裏話，我也一直想見他，我得趕快去醫院。”林瑛於是端出飯菜，銀生胡亂吃了幾口飯，急匆匆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