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銀生想念老領導
作者:沈翔康      更新:2021-03-18 17:50      字數:3617
  離除夕還剩下一天了,銀生這日下班回來,一進門就問海霞說:“你二哥回來了嗎?”海霞搖頭說:“我等了他一下午,也不見他回來。”林瑛焦急地說:“這孩子怎麽了?會不會有什麽事?真把我急死了。”海福在一旁說:“說不定他乘下午的船回來,興許馬上就要到家了。”銀生皺了皺眉頭說:“我在信中交代好的,要他提早一天回家,怎麽到現在還不回來?”

  一家人正在焦急的時候,海榮提著行李袋出現在門口,海福欣喜地對哥哥說:“真讓我說中,你是乘下午的船動身的。”林瑛拿下海榮肩上的包,一邊埋怨道:“你把我急死了,為什麽不早一天回家?”海榮笑著說:“不是說好明天去鄉下嗎?我可沒有誤事。”

  銀生見海榮回到家,心裏一塊石頭終於落地,連忙對海榮說:“趁晚飯還沒有做好,你快去理發和洗澡,回來正好吃晚飯。”海霞進裏屋去,拿出準備好的替換衣服,交給了二哥。海榮來不及坐下,拿了一包衣服,出門去理發和洗澡。

  銀生做好晚飯後,海榮回來了。大家在飯桌前坐下後,銀生問海榮說:“不能提早回來,是不是農場裏工作很忙?”海榮笑笑說:“雅芬連隊今天剛放假,她和她的同學事先同我說好,我們結伴一起回來,要我去連隊接她倆。誰知倆人拖泥帶水,直到中午時才收拾好東西,所以到家晚了。”

  林瑛聽了海榮的話,樂得直笑,問海榮說:“你和雅芬的那個同學,最近相處得怎麽樣?”海榮一下醒悟,紅了臉說:“我們沒有談戀愛,隻是朋友而已。”林瑛點著他的額頭說:“你傻呢,有漂亮聰明的女孩追求,你還要裝木頭。”銀生也說:“你是得考慮終身大事了。那個女孩子確實不錯的話,可以同她明確戀愛關係。”海榮搖頭說道:“我暫時還不考慮。”

  海福和海霞在旁笑出了聲,海榮問他倆說:“你倆笑什麽呢?”海福說道:“我們笑你是真木頭?還是假木頭?嘴上這麽說,興許早就和人家山盟海誓過了。”海榮對弟妹倆說:“幾個月不見,你們兩個還真長進了。”林瑛說道:“他倆是長進了,連我也怕了他倆。不過你真應該和陳曉月明確關係了,什麽時候領她來家裏?讓我和你爸見一下。”海榮仍搖頭說:“我說的是真心話,這事暫時不會考慮。”林瑛有些惱怒,沉下臉來問:“你到底是怎樣想的?說給我聽聽。”

  海榮放下飯碗,撓一下頭皮說:“如果在農場裏成家,也許一輩子要呆在農場裏。可是我沒有打算永遠留在農場裏,希望有一日能夠回到市區工作。”林瑛問他說:“如果一輩子調不回來,你就一輩子不成家了?”海榮搖頭說:“不會的,我感覺形勢正在發生變化,聽說中學畢業生的務農政策,從明年起就要取消了。既然如此,務農知青的出路遲早也會解決。”

  銀生聽了這話,連忙問道:“你真是這麽想的?”海榮點頭道:“我準備在農場裏再呆二、三年,等到妹妹工作後,想辦法調回市裏。”銀生說:“既然有這個打算,以後全靠你自己努力了,不過我是支持你的。”

  林瑛聽了父子倆的話,臉上露出了喜色,她對海榮說:“有一天能夠回市裏工作,那再好不過,可是終身大事也誤不得。”海榮回答說:“兒子不傻,今日吃點苦,就是為了早日能夠出頭。”然後對海福說:“我的話隻對家裏人說,千萬不要傳出去。”海福對自己二哥已刮目相看,連忙說:“放心好了,我也不傻。”銀生聽了兄弟倆的話,高興得直點頭。

  晚飯後,海霞收拾好桌子,銀生給海榮沏了杯茶,拉他在桌前坐下,關切地問道:“中央派工作組進駐上海後,農場裏情況有什麽變化?”海榮喝了一口茶,回答說:“基層連隊還算穩定,場部倒引起一些震動。”

  銀生急急地問:“怎麽震動了?”海榮回答說:“我們農場是市農業係統的重點單位,市裏的頭頭來農場裏視察過好幾次。現在農場裏的第一把手,正急著呢。如今那些人都被隔離審查,這部分的工作,各係統正在緊鑼密鼓地進行。我們農場的一把手上個月就被停職了,已經去縣裏交代問題,接受審查。”

  銀生聽了頓時振奮,點頭說道:“這些年壞人當道,各係統的人和事,問題盤根錯節,應該是清理的時候了。”海榮問海福說:“你們廠裏的情況怎麽樣?”海福回答說:“廠裏的動靜還不大,不過那幾個紡織局頭頭,已經被審查了。我們廠裏的第一把手,最近也是灰溜溜的。”海榮說道:“同他們算賬的時候到了,這是活該。”

  海榮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對銀生說道:“鄭秋明已調回市裏了,是市委新班子的調令,這下子他徹底翻身了。”銀生聽了喜出望外,連忙問海榮說:“他去市裏哪個部門工作?”海榮回答說:“聽說是去市組織部門赴任。”銀生一拍大腿,連說了三聲好,激動地說道:“鄭秋明總算熬到天明了。”海福怔怔地望著父親,說道:“別忘了你在他手下工作時,是受過冤的。”銀生搖頭說:“這是另一碼事,鄭秋明是個好幹部,是從槍林彈雨中過來的。他對組織忠誠,沒有害人之心,我不記恨他。”

  林瑛在房裏聽見,父子三個在議論鄭秋明,幾步衝出房來,大聲對銀生說道:“我看你是不長記性,也不摸摸自己身上的傷疤。鄭秋明是什麽東西?當年要不是他害了你,你混到今天,也該弄個局長當當了。他如今翻身了,又升官了,這和你有什麽關係?犯不著為他叫好。”

  銀生的興奮勁一下全無,悻悻地說道:“你怎麽老是提這個?我又不是給鄭秋明害的,我是時乖運蹇,自己撞上了槍口。”他站起身來,對海榮和海福說:“明天要早起,我們都去睡吧。”

  銀生回到房裏後,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林瑛在枕邊問:“你今天好像特別興奮?在想些什麽呢?”銀生沒有做聲,林瑛在他耳旁說道:“海榮這孩子,以前是弟兄三個中最沒心眼的,如今他心眼可大了。”然後問銀生說:“他有可能調回市裏嗎?”銀生回答說:“他既然有這個目標,讓他自己去爭取吧。”林瑛歎聲氣說:“也難為他了,該談戀愛時不能戀愛。”接著又說道:“我想想也難,今後兩個兒子要結婚,家裏沒錢不說,連房子也不夠。”

  銀生聽了生氣,悶聲悶氣地回答說:“船到橋頭自會直,我勸你不要無端尋煩惱。早就對你說過,比我們條件差的人家,全上海有千千萬萬,難道他們不過日子了?”林瑛沒好氣地說:“聽你這口氣,好像有權有勢似的。真到那個時候,我看你怎麽辦?”

  銀生雙手勾著頭,不理睬林瑛的話,在黑暗中睜著雙眼,胸脯不停地起伏。林瑛歪過頭來問:“你今天不對頭,到底在想些什麽?”銀生很久才吐出一句話,說道:“我在想鄭秋明。”接著說道:“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同他見上一麵?我很想在他麵前,說說自己的心裏話,畢竟他是我的老領導,他是了解我的。”

  林瑛又來氣,生氣地說:“算了吧,他了解你的為人,當年為什麽不替你開脫?為什麽不自己站出來承擔責任?反而要落井下石?他也是保住自己的烏紗帽要緊。”

  林瑛的話剛說完,銀生馬上說:“當年的情況太複雜,他也為難呢,他是明白我受冤屈的,沒有把我從編製中除名,讓我去福利廠工作,這是為了保護我……”林瑛打斷他的話,氣呼呼說:“你是什麽人呢?人家捅你一刀,不但不記仇,反而還念人家的好,世上的人全像你就好了。”銀生仍說:“我說的是實話。”

  夫妻倆說了一會話後,林瑛也無法入眠,在枕上一聲接一聲歎氣。銀生問她說:“你怎麽也歎氣了?”林瑛回答說:“我想少華了,他才是冤大頭呢。從出事到現在,已二十年過去,真不知道這二十年,他是怎麽過來的?”然後問銀生說:“我哥會有出頭一日嗎?”

  銀生歎聲氣說:“這不好說,你哥是被一個大案牽扯進去的。他那次回家來,曾對我說起過,他的冤情能否甄別,還得看情況。從前搞地下工作時,我們的上線和下線,就像是一根線上的螞蚱,真想不到,以後也是這樣。”聽了銀生的話,林瑛忍不住流淚,銀生替她拭去眼淚,勸她說:“或許形勢會發生變化,說不定你哥有出頭的日子。”然後說道:“快睡吧,明天還要早起。”林瑛鑽進了被窩裏,嘴裏仍說:“一想起他的事,我就整晚睡不著覺。”

  第二天銀生頭一個起床,等到大家都起床時,他已買了早點回來。進屋後催促道:“快來吃早點,準備出門了。”大家穿戴齊整走出屋來,海霞今天穿了件新做的花布罩衫,胸前係了海榮給她的尼龍絲巾,海福同她打趣說:“你今天太漂亮了,索性去做新娘子的伴娘。”誰知海霞仰起頭說:“我才不做鄉下人的伴娘。”海福聽了伸手要打她,海霞躲到娘的身後,喊道:“三哥要打我。”林瑛說道:“這是你自找的,我家不能隨便說‘鄉下人’這三個字,這個規矩,你怎麽忘了?”

  一家人坐下來吃早點,銀生今天顯得特別興奮,笑眯眯地從頭到腳打量每個人,當他的目光落到海榮的腳上時,連忙問海榮說:“你怎麽不穿皮鞋呢?”海榮回答說:“鄉下的路太泥濘,我怕弄髒了皮鞋。”銀生說道:“皮鞋弄髒了可以擦,我給你帶盒鞋油去。”海霞也笑著說:“二哥怎麽這麽小心眼?等到我工作了,我每年給你買雙新皮鞋。”林瑛朝她努嘴說:“等到你賺錢了,恐怕和你三哥似的,連自己花也不夠。”

  一家人吃完早點,海榮進房去換了雙皮鞋出來,銀生和林瑛最後檢查了一遍行李,然後讓每個人手裏都拎一袋東西。銀生喜滋滋對家人說:“我們上路吧。”全家人歡歡喜喜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