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寶生吃過早飯後要動身。林瑛把二斤水果糖，還有二斤餅幹，塞到了寶生的包裏。銀生拿出二十元錢，說是母親的生活費，交給了寶生。海福見寶生要走，心裏依依不舍，不禁眼淚汪汪。寶生撫一下他的頭，對他說：“明年放暑假到鄉下來，到鎮上來住幾日。”

  寶生向大家告辭，銀生說：“我要去上班，正好順便送倷。”說著和兄弟一起出門。寶生出門後，立刻對銀生說：“海福好像人變哉，從前來得活絡，現在變得悶聲弗響。”銀生歎聲氣說：“自從海光出事體，俚性格完全變哉，弗看見俚說笑。還好現在有個秦老師，經常開導俚。”銀生把秦嵐與海福的緣份，以及這段日子裏，秦嵐像對待親兒子一樣，各方麵關心和照顧海福，全都告訴了寶生。

  兄弟倆說話時，來到了電車站。倆人臨分手前，銀生對寶生說：“阿哥實在慚愧，弗能幫屋裏廂一點忙。今後照顧娘，全要靠兄弟。”寶生連忙說：“阿哥覅實介想。從前倷有能力，為屋裏廂盡弗少力。現在我有能力，多盡一點力也應當。”接著說道：“娘要我捎句話來，俚說倷是一家人家主心骨，叫倷腰杆挺挺直！千萬覅愁眉苦臉！”銀生聽了這話，心裏一陣激動，點頭說道：“倷轉去告訴娘，我懂意思哉。”這時電車靠站了，兄弟倆握手告別，銀生站在車站上，望著駛去的電車，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寶生這次來家裏，使銀生夫妻倆深受感動，家裏的氣氛好了不少。尤其是銀生，母親讓兄弟捎話來，要自己挺直腰杆，不要愁眉苦臉。母親捎來的囑咐，就像是黑夜裏的一盞明燈，銀生激動了好幾天，隨即心頭豁然開朗。他明白了自己是家裏的主心骨，自己必須堅強，不能在喪子之痛中消沉，因為自己還有三個孩子，必須盡自己的責任。

  後天就是除夕，銀生夫妻倆商量年夜飯的事，以往每年都要請國棟和國梁來家裏，今年國棟因為麗萍有身孕，讓嶽母來家裏照顧，年夜飯要和嶽母一起吃，國梁因此也不來了。銀生向林瑛提議說：“我想請個客人，來我家吃年夜飯。”林瑛問：“你請哪個客人？”銀生回答道：“是秦老師。”

  林瑛愣了半晌，問銀生說：“怎麽會想起請她？”銀生回答說：“這兩年來，秦老師在海福身上花了不少心血，我心裏一直過意不去，想謝她又沒有機會，為何不請她來吃頓飯？”林瑛想了想說：“這倒也對。秦嵐孤身一人，正好請她來湊個熱鬧。隻不過人家是知識分子，脾氣和我們不一樣，她不一定會來。”銀生想了想說：“幹脆把樓上周老師夫婦也請來。我前幾日聽周老師說，她在蘭州工作的兒子和媳婦，今年不回來過年。有周老師夫婦做陪，我想秦嵐一定會來的。”林瑛點頭說：“這倒好。前些日子，周老師對我家也照顧不少，正好借機會謝謝她。”

  林瑛第二天去周老師家裏，請夫婦倆明晚來家裏做客。周老師起初推辭，後來聽說秦嵐也要來，於是答應了。林瑛請了周老師夫婦後，從樓上下來，海福正好從秦嵐那兒回來，問海福特地去請秦嵐，她答應來不來？海福笑著說：“秦老師答應了，她明天一定來。”

  除夕這天，海福很是興奮，吃過午飯後，他對父親說：“我想去秦老師那兒，去接她來家裏。”銀生說：“那也好，你和秦老師早點來。”海福答應了出門去，林瑛望著他的背影說：“今天他的勁頭可足了。”銀生點頭說：“有半年多了，沒有見他這麽開心過。”然後說道：“等到秦老師來了，你說話可得注意點，要多謝謝秦老師。”林瑛瞪他一眼說：“這還要你關照？難道我真的沒有一點知識？”

  傍晚時分，銀生和林瑛已準備得差不多，於是讓海榮和海霞上樓，再去請周老師夫婦。不一會周老師夫婦下樓來，進門後對夫妻倆作揖道：“你們真是太客氣了，一次次來請。”林瑛說道：“平時你們照顧我家可多了，我們沒什麽報答，今天正好請秦老師來，大家難得有機會聚一聚。”

  正在說話時，秦嵐和海福在門口出現了，秦嵐拎著一簍蘋果和一盒糕點，笑盈盈進門來，林瑛連忙迎上去，嘴裏說：“秦老師太客氣了，為什麽還要破費呢？”秦嵐笑笑說：“一點小意思。”一邊向周老師夫婦打招呼，銀生和林瑛忙請大家入座。

  桌上擺了一桌豐盛的菜，雞鴨魚肉俱全。一桌正好坐滿八個人，周老師夫婦坐一對兒，銀生夫妻坐一對兒，秦嵐和海霞坐一起，海榮和海福坐一起。林瑛為大家的杯子裏倒了桔子水，銀生舉杯說：“老話說患難之中見真情。我們今天有緣聚一起，大家都不會喝酒，我以水代酒，感謝秦老師，感謝周老師夫婦。”話說完後，八隻杯子碰一起。

  碰了杯後，林瑛招呼大家趁熱吃菜，說道：“這都是銀生的手藝，大家嚐一嚐，給他打打分。”周老師丈夫笑道：“這桌菜肴看上一眼，就知道銀生的廚藝了得。我可太笨了，連炒個青菜都不會。”銀生對秦嵐說：“秦老師：你嚐嚐清蒸糟魚，這魚是太湖裏的，上海吃不到。”然後瞧一眼海福說：“你怎麽不說話？今天你應該敬一下秦媽媽。”

  海福此時有些靦腆，但他還是站了起來，舉杯對秦嵐說道：“祝媽媽新年愉快！身體健康！”海榮和海霞也跟著站起來，秦嵐高興地說：“謝謝孩子！謝謝你們！”周老師笑著說：“我們做了二十幾年的鄰居，這幾個孩子是看著他們出生的，一眨眼功夫，孩子都要成大人了。”林瑛接口說道：“是啊，要是今天海光也在……”說著眼眶一下紅了起來。

  周老師連忙說：“林瑛啊，你別傷心了。你看我們夫妻倆，就生了一個寶貝兒子。當初他爸爸勸他考醫學院，我勸他考師範學院，他偏不聽，自做主張考地質學院，結果畢業分配去蘭州搞勘探。十幾年裏隻回家五、六次，而且每次回家來，渾身曬得像個非洲人似的，看了也心疼。現在幹脆在蘭州安家了，想見一麵也不容易。”周老師丈夫說道：“孩子要走自己的路，父母想攔也攔不住。”銀生對大家說：“今天不提傷心事，大家趁熱吃菜。”

  海霞今天特別乖巧，不停地為秦嵐夾菜，秦嵐來過家裏幾次後，她已喜歡上了秦嵐。秦嵐問她今年念幾年級？她回答說：“念五年級了。”海福對秦嵐說：“我妹妹喜歡英語，她的英語成績不錯。”秦嵐笑著說：“那好啊，以後要輔導英語的話，跟你哥哥到我家來。”林瑛嘀咕說：“書念得再好，恐怕畢業以後，還得去上山下鄉。”

  秦嵐對林瑛說：“能夠掌握一門外語，那總是好的，我們國家恢複了聯合國席位，國家現在需要大量的外語人才。”然後對海霞說：“我講個笑話給你聽。”接著說道：“說是有個國家領導人接待外賓，在交談中用了一句‘胸有成竹’的成語，沒想到身邊的翻譯是個半吊子，把那句成語翻譯成了‘肚子裏長一根竹子’。”海霞聽了直笑，海福和海榮也被逗樂。秦嵐問海霞說：“你說學好外語，重要不重要？”海霞點頭說：“重要的，我一定要學好英語。”

  周老師這時歎氣說：“現在中學生的知識質量，實在讓人擔憂。這兩年畢業的初中生，充其量隻有小學文化程度，到農村插隊落戶後，連寫封信都寫不好。再這樣下去，國家建設怎麽辦？”周老師和秦嵐在感歎時，銀生端雞湯上桌，林瑛給大家盛飯，秦嵐說：“我菜吃飽了，別盛飯了。”林瑛笑道：“今天吃年夜飯，多少得吃一口。”說著替每人盛了一小碗飯。

  飯桌上歡聲笑語不斷，吃好年夜飯後，林瑛給大家沏茶。周老師夫婦說：“不好意思了，我們兩個都要回去服藥，茶就不喝了。”夫婦倆道過謝，然後向秦嵐告辭。

  送走周老師夫婦後，林瑛拉秦嵐坐下來說話，海霞偎依在秦嵐身旁，剝了一瓣桔子往秦嵐嘴裏塞。秦嵐笑著對林瑛說：“海霞既漂亮又聰明，我真喜歡她。”林瑛笑著說：“那就讓海霞也喊你媽媽吧。”秦嵐忙說：“我哪來這麽好的福氣？”誰知話剛落音，海霞已叫了聲媽媽。林瑛撫掌笑道：“好了，兩個孩子都認了你，幹脆我倆也認個姐妹。”秦嵐笑道：“那好啊，我以後叫你姐姐了。”

  說笑了一會，秦嵐起身要告辭，她對海霞說：“你真想學好英語，以後讓我來輔導你。”海霞連連點頭。銀生把寶生帶來的一條魚、一隻雞，裝了一袋子，要秦嵐帶回家去。秦嵐說：“我已經來吃過了，怎麽還要往家裏帶？”銀生說：“這是鄉下帶來的，我娘和我兄弟都知道了你，他們要我謝你呢。”海福接袋子過去，銀生問他說：“你想送秦老師回家？”他點了點頭，銀生於是說：“你明天要早點回來，明天要去姑媽家裏吃喜酒。”海福應了一聲，秦嵐向夫妻倆道過謝，然後同海福一起回家。

  送走了秦嵐，夫妻倆洗漱後回到房裏。銀生坐在床上對林瑛說：“好長時間沒有高興過，今天算是高興了，三個孩子也都高興。”林瑛說道：“海霞這個死丫頭，對秦嵐也這麽親，這算是怎麽回事？”銀生說道：“你應該高興才是，海霞要是今後有秦老師幫助，這是孩子的福份。”

  林瑛搖頭說：“自己養的孩子管別人叫媽，我這個親娘是不是太窩囊了？”銀生忙說：“你想到哪去了？我家孩子個個都是好的，他們將來有出息了，難道會忘記你這個親娘？”林瑛一下無語，銀生摟住她說：“我今天高興，好久沒侍候你了，今天讓我好好侍候你。”說著鑽進了被窩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