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海光離家
作者:沈翔康      更新:2021-03-18 17:50      字數:3613
  銀生在同海光交談時,國棟手裏提著個大包袱,從門外進來。林瑛連忙站起身問:“怎麽現在來?快坐下吃飯,今天有好菜。”國棟說:“我下班後,在食堂裏吃過飯了。”林瑛拉他坐下,說道:“那就少吃點。”然後在他麵前擺了碗筷。林瑛已有段時間沒去國棟那兒,前天給他打了個電話,告訴了海光的情況,他知道後上門來。

  國棟坐下後對海光說:“我的傻弟弟,你真是傻呢。蘇州老家不去,偏要去那麽遠的地方。”海光一下被他說得無言以對,銀生接話說:“人各有誌,他的誌向大著呢。”他問國棟說:“你拿了這麽大一個包袱,裏麵是什麽東西?”國棟笑笑說:“我尋思給海光送樣什麽東西,想起衣櫥裏有件大衣,放了幾十年也沒有人穿,拿到舊貨商店去,也賣不了幾元錢。海光去北方,這大衣還有用。”

  國棟起身抖開包袱,從裏麵拿出一件呢大衣來,裏子還是皮毛的。林瑛對海光說:“這是件狐皮大衣,還是你外公留下的。”海光搖頭說:“我才不要呢。要是穿上這件衣服,當地人還以為我是資本家闊少。”林瑛瞪他一眼說:“國棟可是一片好意。再說這衣服確實是好東西,你冬天不幹活時,穿了它可禦寒。要是實在不願意穿,可以把它墊在炕上,它能抵禦寒濕,使人不得關節炎。”銀生對海光說:“聽你媽的話。”海光這才作罷。

  吃好晚飯後,大家圍坐在桌前。國棟問海光說:“你明日什麽時候動身?”海光回答說:“早上八點左右要離家。”國棟忙說:“那你等著我,我也來送你。”林瑛對國棟說:“你來送的話,單位裏還要請假,還是不要來送了。”海光也說:“你別來了。反正大件行李都已經托運了,隻有幾個小件行李。”銀生也勸國棟不要來送,國棟隻得答應,同海光聊了一會,然後告辭回家。

  送走國棟後,銀生對兄弟三個說:“你們早點去睡,明天要早起。”海光同海榮和海福一起進房去。兄弟三個進了裏屋後,在寫字桌前一起坐下,海福這時忍不住又哭起來,海光拉住他手說:“好弟弟,我知道你舍不得哥哥,哥哥也舍不得你呢。”然後說:“你明年要上中學了,你要好好學習,將來你肯定比我有出息。”接著又關照兩個弟弟說:“我走了後,你們要多安慰爸爸和媽媽,叫他們不要傷心。在家裏要多做家務,還要照看好妹妹。”海福哽咽著說:“我一定聽你的。”

  海光又對海榮說:“你過幾天要去下鄉勞動,到了鄉下也要給爸媽寫信。我最不放心的是,你在同學中好講義氣。你可要當心了,多交朋友雖然好,但是千萬不要結交損友。學校裏打架鬥毆這種壞事,千萬不能去參與。”海榮點頭說:“我記住了。”海光關照過兄弟後,叫他倆上床睡覺。

  第二天早上,銀生和林瑛一大早起來,把海光的隨身行李逐一檢查過,唯恐遺忘了什麽。檢查過後,林瑛拿著一隻信封,來到海光的跟前,對他說:“裏麵有六十元錢,你放在貼身口袋裏,千萬不要弄丟了。”海光連忙說:“帶二十元足夠了。我這次出門,花了家裏許多錢。家裏也不寬餘,我不能再多拿家裏的錢。”

  林瑛聽了鼻根發酸,說道:“傻孩子,老話說窮家富路。你一個人在外頭,總有用得著錢的地方,萬一身無分文,如何是好?再說你春節回家,路上也要盤纏。”海光低頭說:“我春節不一定回來。半年不到就回家,這不太好吧。”銀生說道:“聽你娘的話,把錢帶在身上。過年回不回家?到時候再決定。”海光違拗不得,隻得把錢小心放進貼身口袋裏。

  銀生見海光放好了錢,接著把自己手腕上的手表擼下來,遞到海光的手裏,對他說:“本來想給你買塊手表,一時半會弄不到票證,你戴上這塊舊表吧。”海光連忙把手表推回去,他對父親說:“我不需要,你沒有手表怎麽行呢?”銀生回答說:“家裏還有鍾呢。等搞到了票證,我還會買的。你現在是大人了,一個人在外,有塊手表要方便許多。”他親手替海光戴上手表,海光心裏一陣激動,一滴眼淚滴落在了父親的手上。

  今天早上破例不吃泡飯,海榮和海福拿了錢和糧票,出門去買了豆腐漿、油條和肉饅頭。夫妻倆坐在桌子前望著孩子們吃,海光把豆腐漿端到他倆麵前,開口說:“你們也一起吃啊。”然後說道:“等一會去火車站,有海榮和海福送我,你倆別去火車站了。”銀生點頭說:“那也好。”林瑛在旁失聲抽泣了起來,銀生皺眉說:“說好了的,要讓孩子高高興興出門,怎麽又哭了呢?”

  吃好早點後,海光看時間已不早了,於是準備動身。林瑛含著眼淚對他說:“你一路上要當心,早點給家裏寫信。”海光這時淚珠在眼眶裏打轉,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突然雙膝跪地,嘶聲哭喊著說:“爸爸、媽媽:你們自己要保重身體。原諒孩兒不孝,容我日後來報答你們!”說著連磕了三個頭。銀生此時抑不住淚水直湧,一把扶起兒子說:“你要記住了,你若能增長才幹,立足社會,就是不負我對你的期望。”

  周老師和她的丈夫這時進門來,她丈夫是個退休工程師,平時不大串門,今日也來向海光道別。夫婦倆目睹了這情形,忍不住為之動容,他倆對海光說:“海光啊,千萬要自己保重。到了那裏,早點給家裏來信。”海光擦幹眼淚,謝過了周老師夫婦倆,拿起行李袋要出門。

  銀生夫妻倆和周老師夫婦,送海光到樓下門口。海霞抱住海光,哭著不肯鬆手。海光對她說:“好妹妹,你要聽爸媽的話,好好念書,大哥走了,家裏還有兩個哥哥呢。”左勸右勸後,海霞終於鬆手。海光最後告別了父母和周老師夫婦,拎起行李袋上路,海榮和海福跟在身後。

  兄弟三個的身影漸漸看不見了,林瑛早已哭成了淚人兒,雙手扶著大門的門框,身子還是不住地往下癱軟。銀生扶住妻子,一邊勸她,一邊扶她上樓去。周老師夫婦也潸然淚下,拭著淚一起上樓。進了家門後,銀生扶林瑛在凳子上坐下,周老師夫婦陪在林瑛身旁,不停地勸慰她。林瑛仍是哭個不停,哽咽著對周老師夫婦道:“我弄不明白呀,他為什麽不願去老家?偏偏要去那麽遠的地方?”

  海榮和海福在午飯前回到家裏,海福進門後直往裏屋跑,銀生伸頭往裏屋看,見他撲倒在床上,在傷心地哭泣。銀生連連歎息,問海榮說:“你倆是等火車開後才離開的?”海榮點了點頭。銀生又問:“有沒有看見海光要好的同學,也一起同行的?”海榮搖頭說:“車廂裏擠得很。哥哥生怕擠了海福,不讓我們上車廂,所以沒有看見。”林瑛這時問:“你哥哥在火車上哭了嗎?”海榮抹一下眼睛說:“火車鳴響汽笛時,哥哥把頭伸出窗外,他哭著呢。”海霞聽了這話,抱著林瑛哭了起來。

  海光離家後一個星期,海榮也離開了家,他去參加為期一個月的下鄉勞動。如今的中學生,每學期有一個月的“學工學農”活動,學農大都安排在“三秋”時節。家裏少了兩個孩子,一下子變得冷清許多。在海榮離家的第三天,銀生收到寶生的來信。寶生在信中對海光唏噓不已,他告訴銀生說,自己回家後問過家裏的每一個人,海光在鄉下期間,絕對沒有發生過任何不愉快。至於他為什麽會突然回家?據海林回憶說,海光曾收到一封上海的來信,海林從供銷社拿到這封後,交到了海光的手裏。海光見信後說學校裏有事,要他馬上回去,家裏人信以為真,也就沒有挽留。

  銀生把信遞到林瑛的手裏,說道:“你自己看看吧,這下該打消疑慮了。”林瑛看了後說:“我才不信呢,黃家人總是幫黃家人的。”銀生惱怒地說:“你怎麽蠻不講理?海光難道不算黃家人嗎?”銀生話出口後,突然跳了起來,說道:“這事不對,海光在鄉下時,家裏根本沒有去過信。是誰寫的信?莫非他去鄉下前,把鄉下的地址留給了同學?如果真是這樣,那就說明問題了。”

  林瑛這時也醒悟過來,問銀生說:“你懷疑是女同學給他寫信?他為了女同學才這麽做?他最要好的女同學,不就是那個劉嬋娟嗎?”銀生點頭說:“這孩子書看得太多,有這可能的。”林瑛說道:“不會吧,他不是說幾個同學都已經先走了嗎,再說海榮和海福在火車站也沒見到她。”銀生仍是搖頭,對林瑛說:“等到海榮回家後,讓他去打聽一下,那幾個同學的去向。”

  海福自從海光走後,神情變得有些迷惘,一連幾日都不開口,林瑛問他有什麽不舒服?他搖搖頭,也不答話。林瑛背地裏對銀生說:“這孩子怎麽會這樣?像是變了個人似的。”銀生歎氣說:“別看他人小,他可懂事了。他平時與海光最親熱,他心裏舍不得哥哥去那麽遠的地方,天天在等哥哥的信。”

  過了幾天,海光終於來信了。信上一大篇幅都是安慰父母和弟妹的話,還說當地知青安置點的條件很好,每個知青都分一間瓦房,房裏有新砌好的炕,還有桌椅和板凳,幹農活的農具,屋外還有冬天貯藏大白菜的菜窖,字裏行間沒有一絲怨言,倒像是自得其樂。林瑛看了信後說:“這孩子怎麽盡說好話?”銀生說道:“海光就是和別的孩子不一樣,他是有意不讓我們擔心。”

  海福讀了哥哥的信後,寶貝似的藏起那封信,晚上睡覺時,又拿出信來看。海霞自從海光走後,來到了哥哥的房裏睡,見到海福捧著那封信看不厭,心裏覺得非常好奇,她跳到海福的床上來,問海福說:“你怎麽老是捧著這封信呢?”海福對妹妹說:“你看哥哥的字寫得多好?文句多麽漂亮?”海霞不懂什麽叫文句,問他說:“啥叫文句呢?”海福對她說:“等你會寫作文時,就知道啥叫文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