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已經徹底看不清楚眼前的景象了。

  淚水此刻已經充盈了我的眼眶，導致我現在所看到的世界都處在一片朦朧霧氣之中。

  我現在很想和麵前這個已經看不清楚容貌的老人打一聲招呼。

  盡管之前兩家的關係雖然不好，但是以現在的情形來看一切的恩怨都可以煙消雲散了。

  “您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如果換作出現在我麵前的隻不過是一個陌生的鬼怪，我也許隻會感歎於他的不幸，但是並沒有辦法做到去為對方的經曆感到痛苦。

  但當做主人公換作我熟識的人的時候，我便會切身處地的感到痛徹心扉。

  那場大火將整個村子裏麵的生靈全部焚燒殆盡了，不過大部分的靈魂最終都走向了轉世投胎的歸宿，為什麽二爺爺的靈魂會附在手鐲上？

  而且還很難保持清醒的狀態。

  要知道當初村子裏麵發生了大火隻不過是杜十一導致的意外罷了，但是二爺爺的事情明顯不可能簡簡單單的就用意外來解釋。

  我不免有些懷疑杜十一是不是還隱瞞了什麽事情？

  但是以我們兩個最後相處的情況來看，既然都已經到達要分道揚鑣的地步了，杜十一完全沒有必要再向我隱瞞一些細節。

  難道是說當時還發生了一些即便是杜十一也不清楚的事情嗎？

  二爺爺長歎口氣：“當年我是因為村裏麵有事情去你們家找你父親協商解決的，沒有想到莫名其妙的就不知道從什麽地方燃起了大火。”

  “等我們兩個發現的時候，大火幾乎都已經把整個房間給圍住了，根本就沒有任何地方可以供我們跑出來。”

  在他簡單的講述當中，我便可以看出來當時處在這個場景中的人的絕望。

  “你說我這一把老骨頭還好，反正本來就沒有幾年可以活了，你父親當時還年紀輕輕的，道才是真正值得可惜的。”

  就二爺爺現在的表現來看，他應該還不清楚當年的那場大火是涉及整個村子範圍的。

  他估計就隻是認為被困在火海當中的人隻有他和我的父親。

  趁著現在尚且還處於清醒狀態的時候，作為長輩自然都會忍不住提及自己的子孫。

  二爺爺自然也是不會例外的：“就看平安你現在的這副樣子，想來現在估計都已經過了至少十多年了吧，也不知道培壯他們怎麽樣了。”

  培壯是二爺爺的兒子，二爺爺的妻子過世的時間比較早，兩個人就這麽一個孩子。

  培壯叔也算是爭氣，在那個年代是我們村子裏唯一一個萬元戶，可謂是真的為二爺爺揚眉吐氣了很久。

  隻可惜現在也化作了一抔黃土了。

  我很顧忌二爺爺此時的精神狀態，自然不會把這個事實告知給他。

  所以就很自然而然的發揮了我在社會的培養下變得愈發成熟的撒謊技能。

  “培壯叔現在還是像以前那麽的爭氣，已經不是給別的老板打工的了，他現在自己就從城鎮裏麵開辦了一家小工廠。”

  我以前去二爺爺家裏麵做客的時候經常聽他這麽和培壯叔念叨，希望培壯叔有一天能夠徹底的脫離打工人這一勞碌命。

  因此我胡扯的謊言自然是按照二爺爺所期望的方向進行刻畫。

  果然在聽完我的話以後，二爺爺臉上的欣慰已經不再是被燒出來的傷疤可以遮掩住的了，就連他那雙渾濁的眼睛當中也飽含了淚水。

  鬼通常是沒有辦法流淚的。

  隻有一件事情真正的觸及到鬼怪的靈魂時，才會有眼淚從他的眼角流下。

  至於鬼怪的淚水同樣也是十分珍貴的物品，一些頗為厲害的陣法在布置的時候，必備物品裏麵就存在著鬼怪的眼淚。

  估計是二爺爺想要知道的東西他已經完全清楚了，我能看出來希望的光芒在他渾濁的眼睛當中閃爍了幾下之後就歸於沉寂。

  可能他也是期盼著能夠親眼目睹兒子現在的榮光，不過二爺爺也清楚他現在的身份根本就沒有辦法出現在自己兒子的麵前。

  況且即便是有辦法，我也不會告訴他的。

  所以在清楚兒子現在的生活以後，二爺爺算是心中唯一的執念也徹底的消失了。

  他站穩了身子：“我知道平安你這家夥現在有了能夠降妖除魔的能力，我現在留在這個世間也隻不過是一個危害，所以到最後千萬不要對我手下留情。”

  其實家裏麵除了父親以外，我算是和二爺爺一家關係比較好的了。

  他也經常會拄著拐杖坐在門口逗我。

  這家夥是個比較固執但仍舊保持慈祥的老人。

  至少就連母親有的時候還會在暗地裏麵誇讚二爺爺是個刀子嘴豆腐心。

  “但是你以後可必須要讓培壯那家夥記得定時給地下的我燒紙錢呀，不然省得他從上麵過得風風光光，我在下麵卻連一丁半毛都沒有。”

  可能是二爺爺也察覺到了現在氣氛的凝重，大笑了幾聲以後爭取讓氣氛變得緩和下來。

  我爭取不讓自己喉嚨裏麵的哽咽吐露出聲。

  最後堅定地向著二爺爺點了點頭。

  培壯叔自然是不可能定時給二爺爺焚燒紙錢，這件事情自然是隻能交給還存活在人世的我來做了。

  說來也是，我到現在竟然忘記需要給村子裏麵的人燒紙錢這碼事情了。

  “我能感受到自己現在馬上快要堅持不住，你這小子趕緊把手裏麵的符咒貼在我身上吧，讓這件事情歸於平靜。”

  二爺爺合上了眼睛，晶瑩的淚水從他閉合的眼皮下麵順著臉龐滑落了下來。

  淚水在滴落在地麵上後並沒有形成一灘水跡，反而是凝結成了貌似珍珠一樣的凝固物。

  原來鬼的淚水就是這個模樣的嗎？

  我用好奇的目光打落了一眼地上的鬼淚以後，就老老實實的將眼神重新放回二爺爺的身上。

  現在就好像有人拿著一把刀鋒已經變得格外生鈍的刀子在我的心頭劃動一樣，那股撕裂般的疼痛讓我格外痛不欲生。

  我著實有些下不去手。

  最後隻能將求助的目光放在了張澤凱的身上。

  畢竟張澤凱並沒有像我這樣的顧慮，在他這邊二爺爺隻不過是個普通的鬼怪。

  與他沒有任何方麵的聯係。

  但是張澤凱卻拒絕了我的求助：“這其實是我們都有可能會麵臨的事情，你應該要有這個覺悟的才對。”

  簡而言之，他希望此事必須讓我親手去做。

  “而且也不是讓你將這個老人家弄到魂飛魄散的地步，隻不過是送他去輪回罷了，那雖然是終結但也象征著一個新的起點。”

  盡管我根本就聽不下去這種的大道理，但也明白張澤凱說的確實是事實。

  我垂頭看了一眼緊抓住符咒的右手。

  最後強行讓自己將心情放輕鬆下來，逐漸朝著二爺爺站的位置走近。

  我幾乎是顫抖著自己的雙手將這張驅鬼符緩緩的貼在了二爺爺的身體上麵。

  然後看著他燒焦的屍體化作一縷縷的熒光消失在了半空當中。

  之前掛在他右邊上麵用來進行溝通的紐扣，現在因為載體的消失而掉落在了地麵上。

  清脆的撞擊聲此刻是房間裏麵僅餘的聲音。

  我突然感覺自己現在的心情就好像失去了什麽一樣，變得格外空蕩蕩的。

  雖然我清楚這個結果對於二爺爺而言算是最好的選擇了，但是不免還是為此感到分外難過。

  因為我清楚令他執念所喪失的一切，都隻不過是為了安撫他的情緒而編造出來的謊言罷了。

  也不知道等到他回到地府裏麵以後，會不會與早已經從陰界那邊生活了一段時間的培壯叔相遇。

  真希望在他得知事情所有的真相以後，會選擇我之前講述的那些善意的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