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南方的冬天比北方還要難過。北方的冬天是幹冷，隻要衣服穿得足夠多便會感覺溫暖。而南方很多地方是濕冷，衣服穿得再多也擋不住那刺骨的寒意。

  此刻不僅是衛昀的兩萬大軍遭受了這種境遇，其他諸侯的士兵也都感覺困苦難捱。兩軍已經在章陵一帶對峙了兩個多月，諸侯聯軍早已都萌生了退意，隻有司馬真在強撐著。

  越國的大軍則像是一隻伺機猛撲的餓狼，在等待著諸侯聯軍無心戀戰的那一刻。

  虞欒傳出的消息經過輾轉，終於在這時送到了駐紮在複陽的衛昀手裏。

  接到消息的那一刻，衛昀立即暴跳如雷：“老子在這裏為他拚命，他卻在背後對我兒子下手，一個小小的廣昌居然派兵一萬，手真特麽夠黑的。”

  他在軍帳裏來回踱步，唰的一聲抽出佩刀就要去章陵找司馬真拚命。

  尹卜趕緊攔住苦勸：“司馬真兵多，咱們勢單力薄，若是現在發難不僅於事無補反而可能會吃更大的虧。”

  “咱們今夜就做好大軍撤退的準備，明日卯時神不知鬼不覺退兵，章陵距離這裏還有一天的路程，司馬真即便發現他也追趕不了。待途經魯陽的時候，順帶手把魯陽給屠了，也好出出胸中的這口惡氣。”

  衛昀長刀入鞘終於冷靜下來，長歎一聲：“可憐我那宸興孩兒，連媳婦還沒娶上就…就…”

  說到這裏他心中一痛，再也說不下去。

  尹卜安慰道：“前不久我給大公子看過相，他的命格變化很大，除非他自己作死，別人沒人能讓他死。”

  這話說的衛昀還真有幾分相信，在衛戎很小的時候他就請蒼雲山的道人紫雲道長給衛戎看過相，說這孩子二十歲便會轉運，將來是大富大貴之相。

  衛昀感覺稍稍心安，但一夜依然輾轉反側難以入睡，好不容易熬到時辰便起兵拔營撤退。

  大軍撤退不到三十裏，突然一名斥候縱馬來到近前：“報主公，司徒府護衛張猛送來一封家書。”

  衛昀聞言臉色一變，坐在馬上的身子不停搖晃，差點摔下馬來。

  這噩耗是不是來得也太快了點，真是一點都不給人喘息的時間。

  他顫抖著手接過斥候呈上的書信，拆開一看偌大的一張紙上隻用炭筆歪歪斜斜寫了一行字：父親勿憂，斬敵一萬，得虎虒關。

  “哈哈哈哈…”

  一陣大笑之後，衛昀覺得自己這麽一會失魂落魄一會縱聲狂笑的樣子有違主公身份，於是硬生生忍住，可是忍得實在辛苦，終究還是一陣哈哈哈大聲笑了出來。

  尹卜蕭穆等人聞聲趕了過來：“主公，這是怎麽了？”

  “哈哈哈，我說虎父無犬子，瞧你們那眼神就沒一個信的，怎麽樣打臉了吧？”

  衛昀大笑著把手中的書信遞了過去：“都瞧瞧，掃一掃這兩個月來心中的悶氣。”

  “恭喜主公，”尹卜看完之後臉色一喜，隨即則臉色一變看向斥候：“信使人呢？”

  斥候恭敬答道：“張猛從廣昌趕來一路換馬人卻不歇，把書信交給屬下沒說幾句話就昏迷了。”

  “照顧好張猛，等他醒了帶過來見主公。”

  “屬下遵命。”斥候應了一聲匆匆去了。

  尹卜這時神情才放鬆下來，他看向衛昀卻發現衛昀也正在看他，兩人同時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

  他們知道，衛戎以最快的速度把最新的消息送來，就是為了給他們爭取足夠多的撤離時間。兩人同時都感到欣慰，一個年輕人在大勝之後還能做到心思如此縝密，當真難得。

  看衛昀隻顧著樂了，尹卜搖搖頭看向蕭穆道：“通知全軍加快腳步，走魯陽經潁川再取道陳留，從兗州東郡白馬返回冀州。派出斥候通知鎮守黎陽的彭布將軍，率大軍進入立即進入東郡白馬縣做好接應，打出支援聯軍的旗號，誰攔著便殺誰。”

  與此同時，同樣駐守在複陽的鐵奕卻慌了，隔壁衛家軍大營旌旗招展卻連一個人影都沒有，處處透著詭異。

  更重要的是一旦衛昀這邊失去防守，鐵奕手裏的一萬兵馬根本無法應對對麵鄭武的三萬大軍。

  而兩眼一眨不眨盯著對麵大軍動靜的鄭武，在衛昀撤出後不到半個時辰就得到了消息。在鐵奕發現衛昀撤走時，鄭武已經對他實現了合圍。

  經過一番苦戰，鐵奕帶著兩千殘兵敗回汝南朗陵。

  這麽一來局勢就變得微妙了，聯軍主要兵力集中在章陵，而越國大軍則分別位於襄陽、隨縣和複陽，輕而易舉就能對章陵形成合圍之勢。

  接到戰報的司馬真臉都綠了，立即下令放棄章陵退守宛城。然而潰兵傳送消息怎麽可能有得勝之師來得快，在他下令撤軍之時，襄陽的宰僖和複陽的鄭武已經各率兩萬大軍分別來到蔡陽和襄鄉一帶，徹底阻斷了聯軍的歸路。

  於是獵殺開始。

  於是聯軍的弊端、人性的自私顯露無遺。

  強敵麵前眾諸侯人人自危，各自都在盤算著如何才能最快突圍出去保住性命，於是司馬真的號令便沒人再聽。

  沒有統一的號令這些人就是一盤散沙，兵力本來就弱於對方，所以這一場大戰就沒有了懸念。

  張堯率領一萬多兵馬退向兵力最弱的複陽，一番苦戰之後被突然殺出來的鐵奕接應回朗陵。

  霍冉的一萬鐵騎迅如疾風，他們本來就是戰場上的王者，然而現在王者變亡者，逃亡的路上誰也追不上，隻付出了很小的代價便退出南陽。

  最苦逼的要輸姚謙了，西邊崇山峻嶺根本退不回去，而且襄陽又有重兵防守，他這一萬人還不夠人家塞牙縫的，所以他隻能投靠司馬真。

  好在司馬真的次子司馬蒼和手下大將牛震都驍勇異常，最終率領兩萬殘兵殺出重圍。退到宛城之後留下五千人防守，其他人繼續北撤。

  看著姚謙一千多人遠去的背影，司馬蒼問道：“父親，多好的機會你怎麽不殺了他？”

  司馬真一聲長歎：“已經遭受如此慘敗，我不想再背負罵名，激起更多的仇恨。”

  一場浩浩蕩蕩的討逆之戰就這樣淒慘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