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滏山拔地而起稍顯突兀，那麽灰鶴嶺則險峻得毫無違和感。灰鶴嶺與太行餘脈一脈相承，隻是比周邊的小山更高、更大，也更險。

  此山南臨漳水，臨水麵是長達百米的懸崖絕壁，向北山勢稍緩，再向北裏許則陡然而起又變得陡峭。連通邯鄲與鄴城的官道便從這山勢稍緩處通過，這也是連通兩地的最近道路，繞過此處，至少要多走一百多裏。

  衛戎的大軍就駐紮在緩坡下一處寬闊的山穀裏。來的時候倒沒覺得此處險峻，可押運著糧草卻覺得道路愈發難走。

  看著麵前表情嚴肅的幾人，衛戎開口：“又派出的斥候回來了沒有？”

  王龍：“回來了，但什麽都沒發現。”

  “這說明對手藏匿得很好。你們覺得他們會對咱們怎麽下手？”

  李虎：“大不了劫了咱們的糧草。”

  蔡淼看了李虎一眼，道：“李都尉，在下覺得沒有這個可能。既然能在大山之中藏身而斥候卻不能發現，說明他們人手並不多。”

  衛戎讚賞地看了蔡淼一眼：“接著往下說。”

  “這幫人要對糧草下手毫無疑問，屬下覺得他們的目的不是帶走，而是毀掉。而毀掉的最好辦法，就是火攻。”

  衛戎點頭，看了看眾人：“大家可還有不同意見？”

  “似乎隻有這麽一種可能。”眾人對蔡淼的看法表示同意。

  “王龍、李虎聽令！”

  “在！”

  “你們兩人各抽調一個標團人馬，沿營地兩側向外搜索，五裏以內若發現引火之物立即銷毀，剩下的人一半休息一半警戒，兩班輪換。”

  “是！”

  兩人領命而去。

  隻要意見一致，剩下的就是毫不猶豫地執行，軍人就需要這樣的執行力。

  看著兩人離去的挺拔背影，衛戎感覺很滿意，這幾天練兵不敢說脫胎換骨，最起碼在軍容軍紀上有了很大的提升。

  他放下勾起的嘴角，轉臉看向崔征、蔡淼：“玄武營抽出一個標團設置崗哨，大營外一裏以內均要設崗，明哨暗哨缺一不可。”

  一個標團兩百人，放哨足夠。

  “是！”

  兩人領命離開。

  諸事分撥一定，大營裏漸漸安定下來。灰鶴嶺的夜色很美，天空的星星像是鑲嵌在巨大幕布上的珍珠，而那幕布則在盡頭處被灰鶴嶺裁剪成了兩頭高中間低的馬鞍形。

  衛戎無心欣賞夜色，心裏不停地盤算著若是熬過了這一夜，天明翻過灰鶴嶺前方雖山路崎嶇，卻再無危險。

  可這一夜注定不會平靜，就好像那令人無比煩躁的蟲鳴，不知道何時就會冒出一個不和諧的聲音。

  醜時已過，斥候有所懈怠，放哨的士兵也已抵擋不住那鋪天蓋地而來的隆隆睡意。

  哨兵方貴正靠在岩石上打盹，突然一支羽箭挾著風聲呼嘯而至。方貴還沒來得及反應，那羽箭便射穿了他的喉嚨，箭尖穿過後頸，鐵質的箭矢撞擊在方貴背靠的岩石上，冒出一串火星。

  可見這一箭的力度有多大。

  當，方貴的佩刀掉落在地上，人也緩緩倒下。

  正在打盹的暗哨侯鬆聽到響動，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看，看到脖子上插著羽箭緩緩倒下的方貴，瞬間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從藏身的樹叢中一躍而起，一邊跑一邊高呼：“敵襲！敵襲！”

  “他奶奶的！”

  百步之外的矮樹叢中發出一聲咒罵，隨即一支羽箭射穿了侯鬆的頭顱。那暗夜中的身影頭部攜著一支羽箭向前奔行了五六步，方才撲倒在地。

  夜空裏，聲音傳得格外遠。

  高度戒備的王龍在大營裏迅速做出反應：“所有人集合，以標團為單位分頭出擊！”

  瞬間大營裏點亮了無數隻火把，場麵頓時緊張而又喧鬧。

  兩千多人的大營其實算不得真正的大營，隻是在軍帳外圍設置了一些亂石樹障，其實什麽也擋不住。

  王龍親自率領一個標團從亂石縫隙衝了出去，剛出營區迎麵便是一陣箭雨，王龍揮刀斬去兩支，一支羽箭貼著他的臉頰飛過，在臉上劃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在他身後，二三十名士兵中箭倒下。

  “長牌手！”王龍手中刀光飛舞，撥去射來的羽箭，臉上沒有一絲慌亂。

  二十名手持長盾牌的士兵衝到隊伍前列，豎起盾牌為身後士兵擋住箭雨。

  “弓箭手！”

  五十名弓箭手朝箭雨所來的方向開弓放箭，然而收效甚微，連一聲慘叫也沒有聽見。

  我在明，敵在暗，衝出去就是活靶子，這仗根本沒法打。

  王龍反應夠快：“築盾陣防守，所有人不得輕易出擊！”

  經過最初的慌亂過後，所有人都穩下心來沉著應戰。

  李虎在營中見王龍已經與敵人交上了手，急得直搓手：“少主，你看是不是屬下帶人從後麵摸上去，給賊人來個前後夾擊？”

  崔征、蔡淼急於建功，齊聲道：“要不咱們兄弟帶人過去？”

  “想什麽呢？大營不要了？糧草不要了？王龍的後背交給誰？現在敵情不明，你們確定對方隻有對麵那一撥？”

  衛戎狠狠瞪了幾人一眼，“李都尉，左翼構築盾陣，崔征保護民夫糧草，咱們跟他們耗上了，老子不相信他們不現身！”

  “是！”

  幾人領命展開防衛。

  幾波弓箭對射之後，誰也傷不了誰。果然賊軍沉不住氣了，突然大營左右兩翼百步之外火把四起，嗷嗷叫著向王龍和李虎的盾陣發起了衝擊。

  左右兩翼各有四百名賊軍，這些人悍不畏死向前猛衝，長刀在火把的映襯下閃爍著詭異的光芒，猶如死神手中的鐮刀。

  “撤陣，衝！”王龍手中環首刀向前一指，率先衝了出去。

  此時若是從高空往下看，就仿佛兩條打著火把的長龍撞擊到一起。王龍殺入陣中，一刀砍去了一名賊軍的人頭，血濺三尺。

  正要揮刀再砍，耳邊一陣金風掠過，王龍側身避開，環首刀橫掃，精準地切開了對方的喉嚨。

  王龍乘勢追殺，正要劈開一名賊軍的腦袋，突然被一刀架開。

  他隻覺手腕一陣酸麻長刀險些脫手，同時耳邊傳來一個陰冷的聲音：

  “你的對手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