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亂將臨，都必須想好退路。”

  這就是天明弟子現在壓在心底最真切的想法。

  還有一部分知曉內幕的弟子則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這些人知道自己所在的宗門建立在一個風水福地之上，而這些來者不善的外來者目的不在自己這些個小魚小蝦身上，而是來此尋求機緣。

  等到此間事了，這些外來者自然會悄然離去。

  在帶著藍色小妖獸的青年進了天明山門之後，又有一位滿頭白發的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緩步而來。

  白發青年看了看這殘垣斷壁的天明山門，嘴角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

  白發青年淡淡開口問向守在山門前的弟子：“請問這裏就是天明嗎？”

  “是的，這位公子你沒有走錯地。”守山的弟子輕聲回答。

  青年嗬嗬一笑，一身白發，一襲白衣，“這人間的山門都這麽破嗎？”

  “不是的，這裏以前氣派輝煌。”一個守山的弟子回答。

  “不見得。”

  白發青年搖搖頭，踩著有些硌腳的碎石緩緩的踏入山門。

  此時東山太陽出，溫暖宜人，陽光灑在白發青年的背影中。

  織金峰上，溫暖的陽光透過靈堂的大門照了進來，王風燒了些紙錢，感覺到陽光進屋，扭頭看向這一抹陽光。

  眼中有些血絲，臉色蒼白。

  一旁的長老王少百又靠著殿門斜坐在那裏。

  這是守靈的第三天。

  葉青幾人天明時分就下山而去了，李長秋還呆在山上，隻是每天都有大半時間躺在織金峰的大樹枝上睡覺。

  星雨打開了偏殿的房門，手中端著一盤糕點。

  “長老，王風，我給你們取了糕點。”

  糕點的模樣很精致，想來是星雨自己的存貨，王風沒有任何想吃的。

  長老王少百起身，伸了伸懶腰，坐到桌子上就著糕點喝茶。

  “小子，要不要過來吃一點，味道還不錯。”

  長老王少百臉上露出笑容，皺紋堆積額頭。

  王風搖了搖頭，對著送來糕點就跪在蒲團上燒紙的星雨輕輕開口：“星雨，你陪著師尊，我出去一下。”

  星雨嗯了一聲，王風起身出了靈堂。

  出了靈堂，見黑心尊者和五色雀的房門緊閉，王風便扭頭朝著一個方向走去。

  一棵張牙舞爪的老樹上，李長秋正躺在樹枝上平靜的看著日出。

  晨間織金峰有淡淡霧氣升騰圍繞，陽光落下來反而如同照在塵埃之上一般，散發著淡淡的金色。

  躺在樹枝上的李長秋感覺有人走來，扭過頭來一看，來人是王風。

  “怎麽，想來陪我看日出嗎？”李長秋聲音清澈。

  “你好像心事重重的樣子。”王風立在樹下，抬頭看著一副慵懶模樣躺在樹上的李長秋。

  李長秋嘴角一扯，“我能有什麽心事，就是一些煩心事罷了，倒是你，接下來的麻煩不小。”

  “我知道。”王風沒有再看李長秋，二十看向遠方漸漸有溫度的太陽。

  樹上的李長秋輕歎一聲，聲音在這還有些清冷的織金峰林間顯得很有穿透力：“那些人都來了，就在劍殿的三十三峰裏頭住著。我估摸著呀，你的好日子也沒幾天了，早做打算。”

  王風沉默片刻，聲音沉重，“所以我才來找你。”

  在這天明之中，王風熟悉的人並沒有幾個，教習影仙，李長秋，白澤……寥寥七八人而已。

  李長秋沒好氣的道：“我可沒那麽大的能力，你別指望著我，不過一些內幕還是可以告訴你的。”

  王風嗯了一聲，靜待下文。

  躺在樹枝上的李長秋跳下了樹枝，走到王風前方的山石邊，下麵是深深的懸崖，站在崖邊會有一陣眩暈感。

  “哎！”李長秋對著下方的懸崖大吼了一聲，這才轉頭一本正經的道：“冰殿主曾經說過，這曆山一百零八峰裏邊都孕育著一柄七境修士才能駕馭的逍遙器，它們多多少少承接了你的氣運。而在孕育你的那塊核心之地中有天地印、氣運珠、觀心鏡、山河圖、麒麟骨劍和驚世鍾六大至尊器，它們分別守護在孕育你的天地胎盤的東南西北上下六方。這六大至尊器吸收了這塊風水大地的氣運，也就是你的氣運，那些人來搶的也就是這些個東西。”

  “我還以為他們有那個本事直接截取氣運呢。”王風眼中泛起冷意。

  “他們當然沒那個本事，就算是八境聖人，在氣運之道上也不過一知半解，算是摸著了門道，但仍然處處受限。要想截取他人氣運，想來隻有那傳說中的九境之人才能做到吧。”

  李長秋眼中同樣有些疑惑，這不過是一些猜測罷了，八境已經是當世的天花板了，九境，太過遙遠。

  “那他們直接拿走這些東西就好了，為什麽還要來找我這個二境的小嘍嘍開口借。”王風開口。

  “你別看這些個人一個個都是稱尊作祖的，但也跟咱沒區別。他們覺著你背後有人，怕染了因果。”

  “沒有站到巔峰，誰都是孫子。”

  李長秋頗為感慨，接著道：“那些東西不過分盛了你三分之二的氣運，還有三分之一在你的身上。”

  王風嗯了一聲，他知道李長秋的意思。

  看著王風，李長秋皺起了眉頭，開口道：“王風，我明天就不呆在這拜經國了，這個東西你拿著。”

  李長秋說完從懷裏掏出了一張黑色的符篆扔了過來。

  符篆入手冰涼，通體黑色，像是由黑玉製成。

  伸手接住，王風有些好奇，開口問：“這是什麽？”

  “這叫滅運符，要是實在撐不下去了，就往自己頭上一帖。”

  李長秋說完，挑起眉頭補充道：“當然了，前提是你要舍得自己的天地靈胎和那雖然隻有三分之一但卻足夠讓人垂涎三尺的氣運。”

  “哪搞到的，這麽厲害。”王風看了看手中的符篆，小心翼翼的將其收入懷中。

  看著王風的動作，李長秋莫名眼眶一紅，心中不禁覺得有些丟人，二十七八歲的人了，還會矯情。

  壓住了心中的情緒，李長秋這才罵罵咧咧的道：“哪搞到的？這是咱老李家的傳家之物！我他娘的現在才發現上了你那個師尊的寡當，原來他兜兜轉轉的救了我幾次，又帶我學藝，還給我透露了那麽多的事，感情就是為了這個破符，想要張口就是了，晦氣。”

  此刻的李長秋才對許多事情恍然大悟，回首一看，原來那個如今躺在靈堂棺材裏的人是在賭自己。

  不過李長秋想了想，好像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一張用不著的破符為一個絕境裏的可憐人換取一絲希望，好像也不是那麽虧。

  王風對李長秋的話有些不明所以，隻是有些好奇，“我師尊這麽腹黑？”

  “什麽是腹黑？”

  “就是一肚子壞水。”

  “差不多吧。”

  李長秋總感覺有些心情不順，或者說不太爽，卻聽見王風開口詢問：“你要去處理什麽事麽？”

  “說了也沒啥用，有機會以後見就是了，不過想來也很難再見了。”

  李長秋板著臉，將這山崖留給了王風。

  溫暖的陽光傾瀉下來，王風看向遠方，開朗豁然，於是徑直回了住的地方，敲響了五色雀緊閉的房門。

  “什麽事？”

  五色雀清妍打開房門，看著王風。心想這小子不好好守靈，來找自己作甚。

  王風立在門口，並沒有進屋，就算想進五色雀也不會讓。

  王風直入主題：“五前輩，你不是要借我的氣運嗎？我全給你，你想拿多少拿多少，不過我有個條件，就是收我師姐為徒，並且保護她走出曆山。”

  五色雀清妍看著王風，笑的花枝招展，“你憑什麽跟我提條件？我想要自己取就是了。”

  “你不怕沾染因果嗎？”王風詫異開口。

  “我後麵想了想，又不是我一個人取，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五色雀說完，轉身將門關上。

  王風愣在原地，一時之間不知所措，最後朝著屋子裏說了一句：“那你住在這兒總得交房租吧？”

  但裏麵卻傳來五色雀冰冷的聲音：“你先叫隔壁的給你交了再跟我說。”

  就在這時，隔壁偏殿的房門打開，黑心尊者歲言走了出來，看著吃了閉門羹的王風，嘖嘖出聲：“自己都顧不好，還想著別人。至於交房租，你先讓隔壁交了再找我。”

  黑心尊者說完，看了看升到半空的太陽，道了一句天氣不錯就朝著外邊散步去了。

  王風：“……”

  ……

  劍殿三十三峰的某一峰中，來自昧穀的仙十三和林秀帶著北劍門的五個弟子住了下來。

  三十三做山峰，十二股大勢力各自占了兩座，此次來天明的昧穀之人除了仙十三和林秀還有四五人，其中還有一位七境老祖，其餘之人皆是六境，反而仙十三和林秀修為最低。

  張秀成坐在台階上，加入北劍門的時間並不是很長，與自己跟隨這昧穀兩位上人來這天明的其餘四人張秀成並不是很熟悉，在宗門之中也不過是一麵之緣。

  心中掛念自己小師弟王風，張秀成想了想，還是敲響了仙十三所在的房門。

  一身儒雅的仙十三打開房門，看著張秀成微微有些意外，淡淡的吐出三個字：“什麽事？”

  “晚輩曾有一位師弟，如今他就在這天明之中，要被我想要去尋一尋。”

  張秀成立在門外，眼中堅定。

  看著張秀成的目光，仙十三難得有了興致，開口問：“你那師弟叫什麽名字？”

  “王風。”張秀成如實作答。

  仙十三目露沉思，總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想了一下，忽然醒悟，看著張秀成道：“你那個師弟我知道，是此方天地的氣運之主，現在就在天明政務殿的三十三峰中的織金峰上。”

  仙十三說完，似是想起了什麽，補充道：“對了，好像那織金峰的峰主被南妖庭的人出手殺了，如今正在祭拜，想去就過去看看吧。”

  “謝上人。”張秀成抱了抱拳，轉身離去。

  仙十三看著離去的張秀成的背影，久久思索。

  這時旁邊想起了一個聲音：“這個時候到處亂跑可不明智，而且你不怕此人為了他那師弟倒戈相向嗎？你可別忘了咱們是來做什麽的。”

  仙十三回過頭來，說話之人正是林秀。

  林秀臉色不是很好，北劍門的五人之中資質最好的就是這張秀成，如果此人敵對兩人，那北劍門之行的收獲幾乎就是為零了。

  造化麒麟地孕育出的天地靈胎的詳細資料二人也是進入了這天明之後才知曉。

  而那天地靈胎的師兄竟然是兩人招攬的五個弟子中的張秀成，這事兩人一無所知。

  對與自己站在一起的林秀，仙十三並沒有打算隱瞞自己的想法，“你所說的不錯，不過林秀，你覺得以咱兩的實力和人脈，在這風水大地之中能得到幾分機緣？”

  林秀認真的想了想，開口道：“除了找幾個資質好一點的苗子之外，頂了天也就是拿到一柄逍遙器。”

  “沒錯，一柄逍遙器雖然是天大的機緣，但最後能不能守住還是一回事，可我突然發現，咱們似乎還有更大的機緣，就在這張秀成身上。”

  “什麽機緣？”林秀疑惑。

  一身青白色道袍十分儒雅的仙十三臉上露出一抹希冀，“就看你願不願意賭了，據各種小道消息來看，那王風是被人在六大至尊器的守護中提前帶出了這片風水寶地，而當時這曆山之中就有著近十尊的七境老祖看著。能在這麽多七境老祖的看守下不觸動那六大至尊器就將人帶走，你想想……”

  仙十三說道此處，不再往下說，以林秀的智慧，豈能不明白。

  站在房門外柱子邊的林秀沉默了片刻，想了想，最後隻說了一個字：“行。”

  如果能跟那天地靈胎背後的人扯上一絲關係，絕對會比二人在自己的宗門裏拉幫結派建立自己的勢力有用得多。

  而這一切的前提就是，那天地靈胎的背後真的有這麽個人。

  如果沒有，兩人位的不會竹籃打水一場空，至少可以將這張秀成引入昧穀。就算此子不願站在這一邊，日後崛起也必然會念幾分舊情。

  此子的崛起，是必然的！

  想到此處，仙十三心中突然萌生了一個讓自己也害怕的想法。

  ……

  拜經國皇室作為天明的敵人，在南陰山和北陰山打得不可開交，雙方死了不少人，可以說血海深仇也不為過。

  縱然如今整個拜經國的局勢暫時平緩了下來，但是雙方的仇恨並沒有隨著停戰而消失。

  如今幾位皇子帶著人進入了這敵人的老巢之中，縱然背後靠著祖庭這座大山，幾位皇子也如履薄冰，進了劍殿的三十三峰之後便再也沒有下山，生怕哪個不怕死的不顧規矩出手。

  此次進入曆山之中的共有三位皇子，分別是二皇子朱文軒，六皇子朱文丙和七皇子朱文靈。

  皇室五大宗師也來了兩位，大宗師常無風，和大宗師征吟。

  祖庭所占的兩座山峰，一座祖庭的人自己居住，另一座則是留給了拜經國皇室的眾人。

  拜經國皇室眾人所在的山峰之中，幾十間大大小小的院落，足夠容納數百人，對於拜經國皇室中的三位皇子和兩位大宗師來說，隨便挑著住也住不完。

  二皇子朱文軒和六皇子朱文丙在峰中的一個亭子裏邊坐著賞景喝茶，時不時看一眼百米之外一個小小演武場中的身著粗布麻衣正在教劍的少年。

  那少年正是二人的七弟，在天恩書院裏聲名遠揚的七皇子朱文靈。

  喝了一口茶，朱文軒臉色平淡，對著朱文丙道：“六弟，有沒有興趣過去看看。咱們這個七弟，說起來也沒有見過咱們幾次，正好趁此機會，親近親近。”

  “甚好。”朱文丙應了一聲，隨即起身。

  二人聯袂而至，到了演武場邊上，不約而同的鼓起掌來。

  “七弟，好劍法，能在天恩書院獨占鼇頭不是浪得虛名！”

  二皇子朱文軒開口稱讚，皮笑肉不笑。

  場中練劍的少年停了下來，抬頭看向二人，語氣生冷：“有事？”

  “你我兄弟生疏許久，今日能一同來這曆山全是上天注定，我等正打算去祭奠一下那天明的死去的副殿主，聽說那殿主有個天姿蓋世的弟子，曾讓這天明四大鎮宗之寶的一百零八塊古碑綻放九尺金光，最後產生的異象更是照亮了整個曆山，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七弟可有興趣一同前去？”

  麵對七皇子冰冷的態度，二人並沒有生氣。

  少年看著二人，尋思了一會，看起來天真無邪：“可是我師尊不讓我跟傻子玩。”

  “朱文靈！你好大的膽子！”

  麵對少年的挑釁，六皇子朱文丙再也忍不住，他可沒有朱文軒的好脾氣。

  名字有些秀氣的朱文靈聽到朱文丙的話語，沒有動氣，反而冷笑一聲：“你們說這是上天注定的緣分？憑你們這點本事能來這曆山？真不明白父王怎麽想的，或許說這是大哥的意思？”

  二皇子朱文軒，結黨營私，門下殺手高手更是無數，就連大宗師常無風也站在其背後為其撐腰。

  但縱然如此，在自己那位大哥麵前，朱文軒卻是低了一頭，比如來這曆山多半便是自己那位身為太子的大哥‘進言’所致。

  被提到痛處，朱文軒麵色猙獰，但很快就掩飾了下去。

  伸手製止了身旁憤怒的六弟，朱文軒臉色平靜，溫暖一笑：“既然七弟沒有興趣，那我們自己去便好了。”

  朱文靈將手中的長劍收起，轉身離開，已然沒有了練劍的心情。

  “二哥，這小子竟然如此放肆！真是欺人太甚！他有什麽資格這樣狂傲？”

  朱文丙看著離去的朱文靈，恨恨出聲。

  “好了，回吧，咱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朱文軒嘴角冷笑，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目的？什麽目的？”朱文丙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還是趕緊跟上朱文軒的步伐。

  七皇子朱文靈回到房間之中，眼神鋥亮。

  但這時門外卻響起敲門聲，朱文靈連忙起身開口。

  一個老人走了進來，開口便道：“文靈，如今局勢很亂，這天明之中藏龍臥虎，不能輕易出去。”

  先前那演武場上的一幕早已落在了老人眼中，他生怕自己這個弟子上當。

  朱文靈對著老人一拜，眼中清澈，“師尊放心，我明白事態輕重緩急，不過弟子對那個能將一百零八古碑皆打出九道金光的家夥很高興趣，所以打算過去看看。”

  少年說完，語氣堅定平淡如水的補充了一句：“隻是去看看。”

  老人歎息一聲，他最明白自己這個弟子的性格，於是開口道：“早去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