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起這些心思，李重年繼續在輿圖上標注：“我們左校的縱火範圍在峽穀橫截麵最右端，也就是靠近東邊崖壁，寬度五裏左右，如果五營排成橫隊齊頭並進，就算地勢有起伏，士卒與士卒間隔也就十幾米距離，完全可以相互照應！”

  “隻排一列橫隊，後方不留些支援的人手？”歐成詫異道。

  李重年搖搖頭：“除了我們三支正軍外，恒成候府還招募了不少難民，打下手的事情由他們做。”

  最近幾年北境氣候反常，時有旱澇驟變，因此很多地區都遭了災，百姓不得不背井離鄉四處逃亡，恒成候府隻要舍得些米糧，就有大把的青壯賣身為奴，所以後勤肯定有保障。

  歐成急道：“屬下的意思，是萬一有什麽突發情況……”

  “不會的老歐，別忘了我們是火攻開路！”中軍尉黃知祝在旁笑道：“一把火燒過去，那些魘獸無所遁形，逃都來不及，怎麽敢攻擊隊伍？”

  歐成想想也對，便不再多說。

  李重年埋頭注視著輿圖，並沒有他們想的那麽樂觀。

  這次陳啟元采用火攻，估計也是想人為製造獸潮，通過火焰逼迫峽穀內毒蟲毒獸為前驅，清除沿途所有障礙，再以獸潮衝擊多湖山脈，借魘獸之手將密藏周邊的其他勢力的人員全部滅殺，可謂相當狠辣。

  但無論如何，獸潮過後，最終滯留在多湖山脈附近萬千魘獸，必定要由士卒們驅趕，這也是他帶著軍隊來尋寶的原因。

  所以，金甲衛早晚得參戰，到時候不知道要埋葬多少屍骨。

  經曆過兩次獸潮，李重年對魘獸的凶殘深有體會。

  不過這都是到達多湖山之後的事情了，前期縱火應該沒什麽問題，所以他才放心將人員一字排開。

  接下來的時間，七人又討論了人員的安排，物資攜帶等事宜，當全部妥當，李重年便吩咐各自下去準備開撥。

  兩個時辰後，出征號角吹起，聲音悠揚傳遍整個軍營。

  金甲衛全體士卒起營出征，各校依次通過轅門。

  最前方是蠱修老婦率領的前校，士卒呈四縱列隊，儀容肅殺，旌旗在風中獵獵招展。然後緊跟著左校，同樣分四縱排列，中軍則圍攏一圈犀馬戰騎，將李重年護衛在內；接下來是祁富率領的右校，以及高豎主帥纛旗的後校。

  不過，後校除了物資車輛，還有近千匹犀馬犢子，因體型幼小不能乘騎，隻能由士卒牽著。

  而相同時間段內，旁邊兩座營地也相繼各開出一支軍隊，刳豹騎駕馭猙獰巨豹，長庚騎則坐乘雙馬戰車，皆是傲慢闊步，氣勢如虹，與金甲衛兩條腿的苦哈哈天壤之別。

  李重年看著從旁邊狂奔趕超的兩支騎兵，無奈撇嘴，真是人比人得扔啊！

  又轉頭回望自己這方，代表中軍的纛旗竟然豎在後校，可謂天下奇聞，可誰讓人家是嫡係呢……

  三支軍隊，共三萬五六千人轟然南下，卷起塵土飛揚，後方城池逐漸遠去。

  等離開安遠城十餘裏，三軍開始分道揚鑣，刳豹騎轉向西南而去，他們負責的是最西段，靠近峽穀西邊懸崖，而金甲衛也偏離主道，朝東南方向進發，隻有長庚騎因為戰車受限，負責地勢較為平緩的主道兩側。

  其它兩路暫且不提，金甲衛這邊，離開主幹道後速度驟降，好在這附近屬於平原地帶，沒有茂盛的植被，人員步行能勉強通過，倒不曾完全停滯。

  隊伍拖遝前行，周邊不時遇到一隊隊役夫，那是恒成候府征召的難民，這些人衣衫襤褸，麵帶菜色，肩扛手挑著大大小小的陶罐，隔老遠就能聞到裏麵散發的刺鼻氣味。

  此乃猛油，是用桐油，石漆、蟲蠟以及動物油脂按照比例調配而成，燃燒持久，遇水不熄，多用於攻城或縱火，屬朝廷管製物品，禁止私製。

  一路行軍兩個多時辰，地勢逐漸傾斜，前校緩緩停下，到地方了。

  此處遠離安遠城三十餘裏，靠近萬魘峽穀出口，李重年放眼望去，隻見南邊不遠處，前期出發的役夫已經砍好了一條十丈寬的隔離帶，兩端延伸至草原盡頭，一望無際。

  隔離帶後方，每隔一兩裏，就有幾隊役夫原地待命，身旁的挑擔內裝載著猛油陶罐，後方還有源源不斷的人員加入進去，陶罐越集越多。

  李重年率領左校則沒有停頓，離開大部隊，繼續往東而去，又行軍三十多裏，直到隔離帶的盡頭才停下。

  然後將兩千多人依次分散，順著隔離帶排列成五公裏的一字橫隊，這才下令修整，原地待命。

  而身後的役夫，在各頭目的帶領下，開始給士卒們分發油罐。

  兩千多人，基本上每個都得到了三到四罐。

  大約半個時辰過去，眼見天色漸暗，遠處接替傳來號角聲，李重年打馬上前，與士卒並駕齊驅，大喝出聲：“全體都有，灑油！”

  士卒們紛紛揭開罐蓋，將猛油潑灑出去，空氣中的氣味愈發刺鼻。

  “點火！”

  士卒們又掏出火折子迎風吹燃。

  “扔！”李重年舉手下揮。

  兩千多道火光呈拋物線落到前方草叢中，瞬間點燃猛油，大火升騰而起，照亮黯淡的天空。

  時值初秋，天氣本就幹燥，又經過本地向導指點，此刻正是北風南下之際，大火剛剛燃起，便火借風勢，迅速朝南麵擴散，連成一片。

  而這時，金甲衛其他各校也相繼點火成功，另兩軍也是如此。

  於是，從遠處看去，一條望不到盡頭的火龍將整片平原攔腰截斷，然後徐徐朝南推移，將夜色渲染成暗黃顏色。

  緊接著，無數濃煙飄散，彌漫高空，遮蔽了所有星光，空氣中全是灼燒味道。

  揮手讓士卒們退到隔離帶外，李重年下令後營分發幹糧，就地食用。

  大火燒過，地麵估計要到明早才能踩踏，今晚肯定是不能行軍了，好在溫度偏高，不用搭建帳篷過夜。

  兩千多人大多是第一次看見如此大的火勢，而且越燒越旺，一點點朝南方蔓延而去，心中無不震驚萬分。

  多虧隔離帶修建徹底，大火沒有朝後倒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