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行進在深山密林之中。

  因為勞動力度適度，前方劈砍開路的廢民們不算辛苦，甚至還來得及相互開幾句玩笑。

  中間的李重年也不著急，除了偶爾關注一下後麵的尾巴是否依然跟隨，其它的時間都用在翻閱腦海中資料上。

  按計劃，隊伍必須是在黃昏落幕之際恰好通過齧齒狼鼠領地，將身後的這些尾巴全部留在狼鼠地盤內，所以速度沒必要太快。

  再之後，就等著看戲了。

  到目前為止，他對身後的這些家夥的身份也有所猜測。

  此地深入萬魘峽穀，不在主幹線路上，除非是像豐辛博那樣派遣一校軍隊大規模搜山，否則兩支隊伍遇到的幾率很小，因此首先就排除了外部勢力的可能。

  既然不是外部勢力，那就隻剩豐辛博那些弟子，安遊率領的刳豹騎，以及柳昌安帶來的老部下三方人馬了。這其中又以柳昌安老部下的可能性最大。另外，能如此大規模長時間隱匿人員行蹤，也像極了軍隊作風。

  至於具體的，還須等到晚上才能見分曉。

  隊伍徐徐向前，那波人馬也不遠不近地綴在後麵，雙方都很有耐性。

  日頭一點點過去。

  很快，夕陽斜落，時間轉到下午四點多，周邊樹林逐漸稀疏起來，灌木雜草也急劇減少，李重年精神一振，到齧齒狼鼠領地了，心中暗自祈禱，但願別碰到狼鼠的排泄之地。

  狼鼠與其它鼠類不同，性喜幹淨，除了經常像猴子和貓一樣相互梳理毛發外，連排泄都有統一的位置，而且他們的糞便呈扁平顆粒狀，迥異於大多數魘。

  如果遇到它們的排泄場所，隻要稍微有點叢林經驗的人都能看出端倪，整個謀劃就成了笑話。

  隊伍連續經過三座山巒，走過了十多裏地界，反複上山下坡，連耐性極強的犀馬都開始嘴鼻生沫，猛喘粗氣，當跨越一道溝梁，夕陽收斂最後一絲餘暉，前方叢林又開始茂盛起來，李重年伸手喝令停止。

  廢民們相繼扯住韁繩，緩緩停下。

  齧齒狼鼠領地邊界到了。

  “天色已晚，夜間行走不利，即刻安營紮寨！”李重年故意大聲發布命令，聲音在山穀間悠然回響，傳遞出老遠。

  廢民們轟然應諾，然後各自散開，牽引犀馬啃食青草，又有人點起篝火，架鍋造飯。隊伍平日用的都是旅人丹和豹骨壯源丹，自然沒有攜帶多餘食糧，此刻鍋內燒的不過是開水罷了。

  但樣子要做足。

  等天色完全暗下來，犀馬也吃飽了，廢民們自發圍攏成防禦陣勢，然後一一上馬，悄無聲息地給弩弓上弦。

  篝火旺盛燃燒著，偶爾爆燃炸起的劈啪聲，讓山林愈發顯得寂靜。

  李重年閉目傾聽，在對麵山坡位置，那種不協調的細微動靜依然存在，如亂風拂過空氣，那是極力壓抑呼吸時氣流擾動聲，看來對方並沒有趁夜暗襲的意思，又或是想等夜色再深些。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突然，對麵出現窸窸窣窣的響動，然後越來越大，直至漫山遍野都開始嘈雜起來，甚至一直延伸到離營地不遠的山溝裏。

  對麵的人終於發現不對，顧不上再掩飾，各自氣息爆發，兵器出鞘的錚錚聲不絕於耳。光線太暗，李重年看不真切，隻能通過呼吸聲判斷對方人數在一百上下，最多不超過百二。

  聽到那邊的動靜，廢民們總算可以光明正大地拿出弓弩瞄準後方，歐成還裝模作樣喊了句：“對麵誰人，報上名來！”

  然而對方哪有時間管這些，還沒有完全做好準備，戰鬥突兀爆發，吱吱聲中，數之不盡的老鼠從四麵八方湧來，圍著他們瘋狂攻擊。

  民間有雲‘膽小如鼠’，然而放在齧齒狼鼠身上是不存在的，抓撓撕咬異常凶狠，因為要隱匿蹤跡，對麵人員分布較為稀疏，短短片刻就被鼠潮分割包圍，各自為戰。

  才幾十息的功夫，整片山坡都陷入混亂之中。

  李重年耳朵裏一片嘈雜，再也難以分辨對麵的情況，隻聽人員叫喊，兵器劈砍，無數聲音交織在一起，好生喧囂。剛開始，對麵還有朝這邊突圍的架勢，然而沒走多遠就被狼鼠壓製地寸步難行，最終隻能硬碰硬死戰。

  隨著一聲聲慘叫，交戰聲響逐漸平息，李重年舒了口氣，這些人應該是活不了了，上次用鬼臉錐蜂葬送了荒窟縣騎營，今次又用齧齒狼鼠算計追兵，行走江湖果然還是要靠腦子。

  然而，不待他高興片刻，隻聽對麵傳來一聲暴喝，一道明亮劍光綻放，周邊傳來無數狼鼠絕望吱鳴，山坡某處方圓四十多米範圍內，大樹傾倒，泥土翻飛，枝葉濺射中，夾雜著星星點點的血肉碎片。

  李重年心頭一緊，這種大招沒有化虛境修為根本無法施展。

  劍光黯淡下去，夜色剛恢複漆黑，又是一陣劍鳴錚錚，劍光再次亮起，如遊龍入海四處遊曳穿梭，這次沒有之前爆發地那樣激烈，卻更加持久，劍光過處，伴隨著狼鼠的陣陣慘叫。

  等滅殺了一片地域的狼鼠，劍光一轉，徑直朝山下縱來，不用想也知道是衝他們來的。

  李重年頭皮發麻，朝周邊大聲喊道：“全體警戒，他過來了！”

  半年多時間，見識的化虛境高手不少，有朱七，劉長申，中年文士，卜搖子師兄弟等人，但從未正麵交過手，唯一的一個還是柳昌安的弟弟柳平安，但那時他已經身受重傷，算不得數。

  這次，說不得要正麵硬剛一把了。

  “聽我號令，大弩觀瞄，手弩上弦！”

  一百九十名廢民趕緊轉動馬背上大弩，用望山對準那道縱橫騰挪的劍光。至於手弩，早在之前就已上弦裝箭，不必多說。

  劍光穿透重重包圍，落入山穀中，繼續朝這邊山巒上營地殺來，後方狼鼠追擊到山坡底部便不再前進，隻擁擠在那一側吱吱亂叫。

  這條山溝，正是他們的領地分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