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隊伍最後，還有五名屍體是被繩索綁著的，其中就有四名獄囚，中間那個矮瘦中年，可不就是光頭壯漢的師兄麽，雁刀派碩果僅存的兩人之一，李重年還在他手上敲詐過秘籍，沒想到會死在這裏。

  而旁邊十多匹馬屍上，駝載的正是那批虢鐵。

  如此看來，茂盛清估計已經凶多吉少了。

  藥叟突然指著第五人腰間懸掛的吊墜道：“管事，好像是福順商行的標誌！”

  三皇子齊王手下的福順商行？

  李重年摸摸下巴，看著這人臉上縱橫交錯的鞭痕，應該被嚴刑拷問過，荒窟縣膽子挺大，有主的狗也敢打，難道不怕齊王給他們穿小鞋？

  當然，這些疑惑隻在腦海稍微閃過，很快就被撇到了一邊，別人的恩怨與他無關，關鍵是自己和荒窟縣無冤無仇，卻被他們直接殺上門來，這又為何？

  訊息太少，他一時之間也理不出個頭緒，隻希望能從屍體上找到些線索。

  人和馬的屍體淩亂交疊，有些無處下腳，李重年踩著滿地毒蜂，騰挪跳躍，深入戰場裏麵，接連翻動屍身，搜出一堆零零碎碎，當走到一處位置時，渾身突然汗毛豎起，危機感炸裂。

  他心頭大驚，正要施展遊步逃離，左前方一具屍體筆直坐起，拔劍突刺一氣嗬成。

  寒芒跳躍，李重年感到心口一涼，然後劇痛襲來，低頭看去，左胸已被劍尖刺中，直達後背。

  “小心！”

  “敵襲！”

  後方歐成和藥叟這時才反應過來，雙雙呼喝出聲，同時拔出兵器，疾撲向凶手。

  那人抽劍格擋，與兩人戰作一團。

  因為劍器抽離，李重年胸口頓時鮮血噴發，仰天栽倒，渾身力氣沿著傷口如潮水般宣泄。

  這一劍正中心髒，斷絕生機。

  他隻感到眼前陷入一片漆黑，耳邊傳來呼喝打鬥聲，隨後是刀砍入肉聲，又聽見藥叟歐成的呼喚聲，然後越來越弱，逐漸遠去。

  腦海裏紛亂雜陳，意識在驚恐中慢慢消逝。

  當真是大意了，才剛穿越過來，卻又要重新輪回……

  不，我不甘心，我還沒有見識過世界的瑰麗，還沒攀登過修道高峰，怎麽能就這麽死了……

  絕望過後，李重年內心充斥著不甘和怨憤。

  或許每個將死之人都難以做到坦然。

  就在這時，仿佛是聽到了他內心的呐喊，漆黑的意識騰地亮起一絲火光，然後迅速擴大，越來越旺，向著四麵八方蔓延肆虐，眨眼間，就將整個意識燒成一片燎原，感覺當中，除了漫天火焰，再無其它。

  而這火焰，他異常熟悉，正是儲藏在心髒裏麵的去穢心炎。

  外界，李重年的肉身旁邊圍了一圈人，上身左胸處，原本猙獰外翻的傷口此刻正散布著一層虛幻焰火，將噴湧的鮮血封住，從半透明的火光望進去，還能看見心髒上的破洞。

  藥叟甩了甩被灼傷的手指，感歎道：“好霸道的靈火，沾之難滅，老朽這手差點保不住……”

  朱七眉頭緊皺：“有什麽用，去穢心炎隻是封堵了傷口，並沒有愈合的能力，等他一身氣血耗盡，心炎熄滅，依然無法存活。”

  “前輩錯了，”藥叟並不讚成：“在老朽感應中，這心炎其實是有愈合能力的，隻是過於微弱，幾乎難以察覺，隻要我們不斷替他補充氣血，應該會有痊愈的一天！”

  朱七點點頭，沒有反駁，藥叟乃木屬異人，對生機的感知遠超常人，他這樣說，想來不會有錯。

  何小安突然開口：“試試鬼臉蜂蜜？”

  “不錯，鬼臉蜂蜜滋補肉身，可以加快傷口的愈合速度，至於心髒上的破洞……”藥叟說到最後，表情有些不太確定。

  從醫多年，心髒破損還能保持生機不散，他也是頭次遇到。

  三人還在探討，歐成已經跑到一邊，將旁邊剛收割來的蜂巢破開一角，刮了些蜂蜜回來，捏開李重年下頜，送進嘴巴裏麵。

  藥叟伸手搭在李重年身上，閉目感受，良久，表情開朗起來：“果然有效，傷口生機漸盛，以後隻要每日搭配血果喂食，肯定能愈合！”

  大家頓時鬆了口氣。

  朱七道：“既然如此，趕緊將人抬到村子裏去，你們也不要慌，該幹嘛幹嘛，等他醒來再說！”

  他修為最高，威望也足，眾人自然沒有異議。

  於是，歐成何小安幾人輕手輕腳地抬起李重年，送到村子一處房屋中安置，又喂了一顆血果，再安排了幾名廢民專門值守，才回來繼續打掃戰場。

  處於意識中的李重年自然感應不到這些，此刻的他身處彌天火海，卻沒有任何灼熱，反而十分舒服。

  渾身暖洋洋一片，如同浸泡在溫泉之中，四肢百骸乃至毛孔發尖，無處不爽。

  當然，意識體肯定沒有毛孔頭發，隻是一種感覺。

  這種狀態不知持續了多久，漸漸地，他與火焰的聯係愈發緊密，到最後，思維意識與火焰融為一體，難分彼此。

  他甚至能控製火焰的大小和形狀，念動間，火焰或收縮成一個奇點，或擴散整個空間，有時也變幻出花鳥蟲獸，包括他自己的樣子。

  然後，心神不自覺向上躍升，如同穿過光怪陸離的隧道，衝出水麵，感官驟然醒來。

  徐徐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間樸素房間，幹淨整潔，外麵不時傳來犀馬嘶鳴，以及廢民的嗬斥。

  從床上坐起，打量自身，衣物已經換過，掀開衣襟，左胸上的傷口竟然完全愈合了，新生的皮膚除了稍顯嫩紅，連個傷疤都沒留下。

  下床在室內走動，一切照樣如常，隻是體內氣血僅剩兩成不到，所以顯得有些虛。

  深深呼吸一口，嗅著空氣中輕微黴味，李重年臉上笑容緩緩綻放，自己確實活過來了！

  不過，心中雖然有些興奮，更多的則是平靜，他以為逃過必死劫難，自己必定欣喜若狂，但並沒有。

  反倒是對之前行事感到後悔，實在是太大意了，以為騎營已滅，就迫不及待地靠了過去，連盔甲都沒有穿，也沒叫上其他廢民，現在想起來，當時心態飄的厲害。

  將來行事，當以此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