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間見到好兄弟，黃利民激動得喉嚨嘶啞，有點說不出話來，他和母親王芬從昨天晚上累到現在沒合眼，飯沒吃，連水都沒心情喝上一口。

  “小項，你隨便坐…”王芬說話有氣無力，還帶著一絲難言的哽咽。

  “王阿姨，你們先吃點水果…”項遠強壓住心中的驚訝，把袋子裏的幾斤香蕉和蘋果都拿了出來，蘋果需要削皮，但香蕉吃起來很方便。

  “唔…”黃利民吃得狼吞虎咽，一口氣吞了三根香蕉，噎得打了個嗝。

  王芬勉強吃了大半根香蕉，又撲在黃站在床頭邊埋頭痛哭起來，一想起男人剛才痛得撞牆的樣子，就讓她心如刀絞！

  “媽，武明說要回去找他老漢兒說情，給我們免點醫藥費…”黃利民安慰著母親，王芬卻搖頭不接話，她心裏清楚得很，武院長如果這麽好說話，這個鎮醫院的院長早就不歸他坐了。

  “我等會給你們送飯過來。”項遠什麽安慰的話都沒說，站起身就往外走，這個時候說什麽都沒有用…他要去做點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項遠趕回家把情況詳細說了一下，丁淑賢沉默了五分鍾，咬牙去翻出櫃子裏的存折，“二娃，我們存折頭現在有三千五百塊錢，你個人去取出來嘛。”

  “好！”項遠接過存折就往銀行跑，丁淑賢想了一下，又去找到門麵上的尹眼鏡，說要借點錢，連借錢的原因也明說了。

  “丁大姐，快到過年了，我這裏隻能籌兩千塊。”尹明誠猶豫了一下，勸道，“黃站長那個病是無底洞，借再多錢也沒用，也不能怪他的親戚無情無義。”

  “人總要有點希望才活得下去喲。”丁淑賢想起自家以前的窘迫，對尹明誠滿是感激，“尹老板，這次又要麻煩你借錢，實在是過意不去。”

  “應該的，我這個店子生意不錯，說不定過幾年還要找你續租呢。”尹明誠把店裏的現金都拿了出來，勉強湊足兩千。

  “利息隻按一厘行不行？”丁淑賢咬了咬牙，這次又要背債了，兩千不算多，好在二娃爭氣，現在也能賺錢，明年內肯定能還清。

  “這次不要利息。”尹明誠搖頭解釋，“我也想積點德，你是借來給別人救命用的，實在是不好意思收利息。”

  ———

  準備停當，母子倆一起來到鎮醫院。

  項遠提著一桶熱騰騰的飯菜，和母親一起走進九號病房。

  坐在床邊打瞌睡的黃利民馬上驚醒，見到丁淑賢也來了，他趕緊去端凳子。

  王芬拿著幾個洗過的蘋果走進來，眼睛依然紅腫得嚇人。

  “王阿姨，你們先吃飯。”項遠把塑料桶裏的黑木耳炒豬肝，花菜炒油渣都端出來擺在床頭上，碗筷也帶了三副。

  “真是麻煩你們了。”王芬和丁淑賢其實不太熟，雖然兩家住得近，但她是單位上的人，平時和農村沒什麽交集，聊天也聊不到一塊去。

  丁淑賢取出厚厚一疊錢來，輕放在床頭上，“這點錢你們先拿去用…利民和我們家二娃是好朋友，應該互相幫助的。”

  “丁大姐，這……”王芬平時也算是能說會道，但此時卻一句話都擠不出來，她骨子裏其實還是有些清高，以前對項家也不太看得上…

  可人一旦到急需用錢的時候，拒絕的話就根本說不出口。

  “謝謝丁阿姨，那我們就收下來了。”黃利民放下碗筷，把錢拿來塞在母親手裏，他曉得母親是放不下身段，還習慣端著單位人的架子。

  鎮農機站都垮台了，哪裏還有什麽架子好擺…

  “這麽多錢，我馬上寫借條給你。”王芬數得有點心慌，以前都是她借錢給親戚朋友，現在角色突變，還是有些不習慣。

  “王阿姨，不用寫借條，利息我們也不要。”項遠拍了拍黃利民的肩膀，“黃利民以後肯定會賺很多錢…不怕還不起債！”

  項遠要給黃利民信心，也是給王芬撐下去的勇氣…錢這個東西，在死亡麵前，真是既渺小又可笑，但對活著的人來說，錢財就是天老爺一般的存在！

  “媽，你放心，我以後肯定能賺到錢！”黃利民臉上湧起晚霞般的赤紅，他是個容易激動的性格，顯然被項遠這番話鼓起了鬥誌。

  “咳…咳咳！”黃站長被飯菜的香味喚醒，掙紮著想要爬起來。

  “老黃，我給你打飯。”王芬有些驚喜，這幾天難得看到丈夫有想吃東西的動作。

  黃站長在妻子的伺候下，勉強吃了兩口菜，招手把兒子叫了過來。

  “利民，咳咳…我的時間不多了，你以後要爭氣…隻要你能出人頭地，老子死了也高興！”

  “爸，你不要死！我以後都聽你的話！”黃利民痛哭流涕，跪在床邊不起來。

  “咳…我的傻兒子，生死哪裏…咳咳…能由得人自己作主…”黃站長眼光有點渙散，說話的音量也越來越小，王芬大急之下，慌忙出門找醫生護士。

  “黃站長需要休息，你們不要讓他多說話。”護士長謝雯莉帶著一個圓臉的小護士走進來，項遠定睛一看，居然是左麗君。

  “沒得大問題，閑雜人等就先出去，隻能留家人看護。”謝雯莉做完例行的檢查，就開始把丁淑賢和項遠往門外趕。

  “王阿姨再見。”項遠對黃利民做了個加油的手勢，和母親走出病房。

  剛走到樓下院子，左麗君就急匆匆的跑了下來，她對丁淑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把項遠拉到人少的灌木叢旁邊說悄悄話。

  “那個黃站長的病是晚期癌症，根本就治不好了，住在醫院也是浪費錢，要不要我幫你提醒下你的朋友。”

  “謝謝左姐姐，他們就是想呆在醫院，至少心裏會舒服點。”項遠搖了搖頭，吐出一口含霜的白氣，不知道是不是醫院的陰氣太重，剛一出來天氣就變冷了。

  “我最近值夜班…你有時間來找我耍嘛。”左麗君揮了揮手，心急火燎的往樓上跑去，萬一被謝護士長逮到，她又要挨頓臭罵。

  ———

  這天剛巧是二月的第一天。

  無雨，有北風不時刮過，寒意浸人。

  項遠獨自一人，背著個小行李包，搭上了開往省城的大巴。

  錦官城離於塵縣不到兩百公裏，但因為有龍泉山脈和二峨山脈阻隔，交通非常的不方便，這一路不是在爬山就是在下山。

  車窗外青山綿延起伏，呈現出各種千奇百怪的形狀，讓項遠不由得浮想聯翩。

  古代沒有汽車的時候，先輩就是穿著草鞋，憑借雙腳走出這一望無垠的大山，同時還要麵對無數蛇蟲虎豹的威脅。

  大巴車走了三個小時，十一點半的時候才停在一個山村小飯館麵前，歪嘴司機大聲武氣的喚著乘客下來上廁所，車隻停二十五分鍾，想吃飯的人動作要快，過點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