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愛華也是個認死理的性格，拿起錢就要往桌子上壓…

  “馬老師，那你拿一千回去。”項遠看這樣推來推去的不是辦法，“媽，過完暑假我要去縣一中讀書，留一千四剛好當生活費。”

  “二娃你說啥子？過完暑假…你要去讀縣一中………”丁淑賢激動得語無倫次，眼前開始一陣陣發黑。

  項遠一看不好，馬上去拿毛巾打濕井水，姐姐項芳接過來，小心翼翼的給母親敷在額頭上。

  “二娃，你剛才說的事沒得假？”丁淑賢終於冷靜下來。

  “丁大姐，千真萬確，還是一中求上門來的…”馬愛華把來龍去脈講了一遍，重點放在了孫縣長親自頒獎的環節。

  聽馬老師講得誇張，項遠有點不好意思，幸好妹妹還躲在她的小房間裏鼓弄獎杯，不然肯定要跳出來潑冷水…

  “我們二娃要去讀縣一中了。”丁淑賢手足無措，心想要趕緊寫信，把這天大的好事告訴監獄裏的男人。

  鄉鎮農民眼界小，很多人都把縣一中的地位抬得虛高，姐姐項芳倒是雲淡風輕，她清楚縣一中最好的其實還是高中部，弟弟這回隻是去讀初中而已。

  現在丁淑賢的重點又移到了另一個方麵，二娃要去縣城讀書，需要準備的事情方方麵麵，實在是太多…

  項遠嬉笑著把桌上的錢收起來，數出一千，強行塞在馬愛華衣兜裏，假意威脅道：“馬老師你再不收，我就拿去交給劉老師了。”

  劉麗英是馬愛華的命門…他聽項遠這樣一講，隻得苦笑著點頭。

  “二娃，趕緊去街上切兩斤涼菜，留馬老師吃飯。”丁淑賢這回任由兒子作主，再說家裏千頭萬緒，到處都是用錢的地方…

  “丁大姐，不用了，我回學校還有事…”馬愛華擺手出門，“再說一中的司機師傅還在外麵等起的。”

  ——

  項遠要去讀縣一中，這件事在班上引起了軒然大波。

  “你這次破了四項縣紀錄？還要和劉老師去一中？”黃利民眼冒金光，抓住項遠的手做出一付深情款款的模樣，“遠哥，把我也帶走吧，我要跟你到天涯海角！”

  周圍的同學紛紛作嘔吐狀…

  “被一中特招，這太牛逼了。”武明興奮得搓手，中考他肯定是要報縣一中的。

  劉慧桃和徐文君沒有了往日班幹部的清高，追著項遠問東問西。

  隻有歐陽梅低頭沒說話，雙手緊捏著衣領，指關節因為太用力而泛白…她不想項遠離開鎮初中。

  “你走就行了，居然把劉老師也拐到一中去了，必須請客給我們賠罪。”尹劍輝雖然為項遠高興，但心裏有一種酸溜溜的感覺始終揮之不去。

  “反正我走之前會請客的，請大家放心…”項遠大氣的揮手，“到時班上願意來的同學我都請，肉管夠，酒隨便喝！”

  掌聲哄然響起，連一些平時不熟的同學都被他的承諾感動了。

  “好，我們全班去給你送行，早點把請客的錢準備好哦。”楊莉咬唇微笑，眼神中有種狐狸般的狡猾，既然項遠要吹牛，她就準備要他大出血。

  “今天吹出來的牛，明天就不能讓他反悔。”徐文君伏在劉慧桃耳邊嘀咕。

  靠窗邊的同學開始敲桌子示警，這是代表老師來了。

  “小夥子，好樣的！”許義詞老師走進教室，一臉感慨的來到項遠身邊，“你這是改變了愛華和小劉老師的整個人生啊，他們以後都會感謝你的。”

  馬愛華昨天從縣中運會載譽而歸，阮校長還來不及高興，今天剛上班就接到了一中周處長的電話，開口要調走項遠和蹇亞男，以及馬愛華，劉麗英……

  阮校長想留人又不敢留，想罵人又不敢罵，隻能委委屈屈，捏著鼻子答應下來，最後是摔了電話，找許義詞老師倒了半天苦水才緩過來。

  許義詞倒高興得很，既為學生高興，更是為馬愛華他們高興，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是顛撲不破的真理，鎮初中留不住人才…但能想辦法留住這份人情。

  “許老師，其實是您和馬老師先改變了我的人生…因果關係不能弄顛倒。”項遠一臉誠懇的站起來，給許義詞鞠躬致禮。

  “好，剩下的一個月要專心上課。”許義詞摸著下巴微笑起來，突然又嚴肅道，“剛才聽到你說要請同學們吃飯，那我這個老師是沒口福嘍？”

  項遠撓了撓耳朵，苦思著要怎麽解釋才好。

  班上同學一起大笑，歐陽梅不忍見到項遠發窘，開口給他解圍，“許老師如果不去，我們也不去…”

  “對，不請許老師，我們大家都不去…”武明和黃利民叫得最來勁，徐文君和劉慧桃還嫌不夠熱鬧，打著拍子和同學一起喊起來。

  教室裏喊聲震天，把隔壁一班正在上課的小曾老師也驚動了，跑來站在二班教室門口好奇的張望。

  “好，我到時把許老師、劉老師、馬老師，阮校長一起請過去。”項遠怪笑著點頭，本來他是打算單獨請許老師和校長的，但大家既然不怕老師，那就一起請唄。

  教室裏頓時鴉雀無聲，阮校長都要去吃飯，那就很壓抑了…到時還怎麽喝酒？

  “到時間再看情況，項遠同學有這個心，我這個老頭子已經很高興了。”許老師笑眯眯的結束話題，揮手道，“現在上課，大家翻開語文課本第三十五頁…”

  ———

  等到放學，項遠破天荒的跟馬老師請了個假，他今天要陪母親去買電視…家裏少了台電視，總感覺不像一個正常的家。

  這個年代買電視可是件大事情，主要是貴，二十一寸的國產彩電都要賣到四千左右，項遠跟著母親去逛了一圈鎮上的電器城，越看越覺得泄氣。

  說是電器城，其實就是大一點的電器店，糊弄鄉下的農民，有了電器城的名頭更好賣高價。

  真是搶錢啊，最便宜的十七寸黑白電視也要賣到一千多，丁淑賢想要講價，電器城的櫃台銷售甩手就走，一副皇帝女兒不愁嫁的模樣。

  丁淑賢有些失望，本來還打算一千塊錢之內，就咬牙買台電視下來，整條新街就隻有自家沒電視看，有時候都聽不懂鄰居在講些什麽…

  “媽，我們去買台二手的舊電視好了。”項遠看到電器城對麵有好幾家舊電器修理鋪，心中突然又生起了一絲希望。

  “二娃，那你去問一下嘛，就不曉得舊電視會不會容易壞。”丁淑賢放不下顧慮，萬一花錢買個破爛回家，那就是買到了一輩子的冤枉。

  電視這麽貴的玩意，隻用個十年八年都算是吃虧，這也是九十年代老百姓的共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