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二娃，有出息，還會寫作文了…”項芳心中滿是怒火，“這下全校都曉得我們的爸爸是勞改犯，你不曉得家醜不能外揚嗎，你不覺得丟臉嗎！”

  她小心守護的秘密，弟弟居然唯恐別人不知道……

  丁淑賢趕緊來勸，讓大女兒不要發脾氣，弟弟帶了你的新課本回來。

  項芳拿起一本嶄新的英語冊子就往地上扔，瘋狂的用腳亂踩，她的成績一直很好，家裏牆上貼的獎狀基本都是她一個人拿回來的。

  班上的同學對她大多都很客氣，但現在知道她是勞改犯的女兒，以後誰還會尊敬她？

  項遠見姐姐不聽母親的勸告，還在一個勁的亂跳亂叫，鬱悶的摸了下耳朵…“姐姐你鬧夠了沒有，我們來講道理，鎮上那麽多人都曉得爸爸的荒唐，你認為隱瞞得住嗎？”

  他很討厭姐姐這種駝鳥的思維，“我們又為什麽要隱瞞，雖然有個勞改犯爸爸丟臉，但媽媽已經給我們爭了好多光，你不曉得班上好多同學都羨慕我們的媽媽…”

  丁淑賢在規勸大女兒不要發脾氣，但一聽到兒子轉述同學對她的誇獎，就覺得很不好意思，她們這一輩人感情隻習慣內斂…

  丁淑賢雖然心裏高興，但卻害怕表露出來，匆匆忙忙的先去灶房忙碌晚飯，心中第一次泛起被人肯定的喜悅。

  項家的血液中都帶有點發狂的垃圾基因，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祖輩殺牛造孽的緣故。

  往往因為一些生活中不稱意的小事，就突然衝動起來，癲狂到不能自抑。

  也不知道是聽進去項遠的勸告，還是因為癲狂已經過去。

  項芳默默把腳下的課本撿起來抖灰，項三妹拿著個破手帕湊過來幫忙，被項芳一把推開。

  “姐姐，我覺得這次項二娃說得有道理哦，如果沒得媽媽，我們就成孤兒了，你還敢對媽媽發脾氣…”項三妹覺得自己的一片好心被姐姐辜負，趕緊站到哥哥這邊……表示她要一起來聲討姐姐。

  因為明天早上要做苞穀粑，趕在天黑前，項遠去山上撿了一大背苞穀的青葉。

  項三妹和項芳負責把青葉刷洗幹淨，丁淑賢則去磨坊將苞穀磨成漿汁，一家人先提前做好了所有的準備工作。

  還沒聽到雞鳴，四點一刻丁淑賢就已經在灶房忙碌。

  她不怕勞累！

  隻是擔心蒸出來的苞穀粑沒有人買，這種外表又醜又土的粑粑…

  真的會有學生喜歡吃嗎？

  項遠聽到灶房的動靜，從自己的小房間走出來。

  他穿著條短褲，先壓了下腿，一口氣飛快的在沙袋上打完五十拳。

  洗臉刷牙後，走進灶房幫母親打下手。

  兩層竹編的大蒸籠隻能放五十五個苞穀粑，因為是第一天試水，並不需要帶爐火家什。

  項遠便和母親一路把蒸籠抬著走到學校…

  到學校已經是接近六點，五花八門的早點攤子都已經擺起來。

  有兩個來得早的女學生，拿著根油條站在緊閉的校門口，應該還要二十分鍾才會有人來打開校門。

  糯米三角糕今天占的位置最好，鍋盔攤的位置則最大。

  母子倆看了一下，就油條攤旁邊還有個空位，緊靠著學校圍牆。

  油條攤主是個滿臉橫肉的中年漢子，見項遠準備把蒸籠往鄰近他的空地上擱…

  油條攤主馬上把眼睛一瞪，揮手趕人，“去去去，你們懂不懂規矩，要做生意擺遠點。”

  丁淑賢頓時緊張起來，項遠當沒有聽見，不緊不慢的把蒸籠放在地上。

  “二娃，我們要不要搬到坡上去，學做生意不能得罪人…”丁淑賢沒做過生意，有點放不開。

  項遠走到油條攤主麵前，笑嘻嘻的開口：“叔叔，這初中門口的空地是學校的哦，前天我們班還打掃過…”

  他臉色瞬間一變，“學校都沒讓你們交衛生費，你要是敢耍蠻的，你的油條攤子也擺不成！”

  油條攤主愕然，居然被一個初中學生威脅了…

  他氣得眼睛一抽一抽的，運了半天氣，口吻還是軟了下來，“好嘛，都是做小生意的人，我看你們也不容易，以後這個空地就留給你們。”

  擺早點攤子的人每天半夜就要起來準備，都不可能有什麽背景，純粹賺的辛苦錢，這個油條攤主隻是長得凶悍，膽子比一般人還小。

  略過這個小插曲，學生開始多了起來。

  項遠把蒸籠揭開一半，大聲吆喝，“苞穀粑，新鮮出籠的苞穀粑，隻要兩角錢一個。”

  丁淑賢是個沒見過世麵的農村婦女，大庭廣眾之下，就覺得緊張，完全說不出話。

  她看到旁邊早點攤子人流湧動，但沒得一個學生上來買自家的苞穀粑，不由得擔心起來。

  項遠一點都不擔心，依然在笑嘻嘻的叫賣，和鍋盔攤的老板娘比賽嗓門大小。

  他已經快要到變聲期，但還能從聲音裏聽出一絲童聲的尖銳。

  “項遠，找了好幾個攤子才找到你，怎麽縮到牆角裏來了，阿姨好…”尹劍輝趕緊摸出兩元錢，說他要買四個苞穀粑。

  項遠二話不說，拿起半張舊報紙將苞穀粑包好，讓母親找了一元兩角錢。

  尹劍輝不接，說不是五角錢一個嗎？怎麽還要找錢！

  項遠隻得耐心解釋，“不能賣太貴，我們要薄利多銷，定價是兩角錢一個。”

  說話間，初一二班的同學都湊了過來，爭著買項家的苞穀粑，他們都知道項遠媽媽的不容易！

  人一多就帶來蜂群效應，外班的同學也跑過來搶，丁淑賢找錢都忙不過來。

  武明和徐文君擠了半天才進來，問道：“還有苞穀粑嗎？”

  項遠攤開手，抱歉道：“今天做得有點少，明天保證夠你們吃。”

  丁淑賢回家後第一件事就是數錢，她有種不能置信的感覺，原來做生意也沒想象中難。

  雖然隻有十一塊錢，但這十一塊錢成本不到兩塊多，能賺九元錢！除去周末，每個月最少能賺二百多塊，簡直和單位上班的工資差不多。

  她決定把家裏的千多斤玉米留著，都用來做苞穀粑，如果後麵生意好，再去村裏多收點玉米。

  明天早上要用的小爐子是燒蜂窩煤，今天要趕緊去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