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君氣鼓鼓的舉手，她自覺這次作文寫得很好，寫了很多父親和她之間發生的趣事，把父愛的偉大表達得很清楚。

  但作文隻拿到30分，被扣了10分，要知道在小學的時候，她的作文老師幾乎都會給滿分。

  許義詞咳了一聲，用詢問的眼神看著項遠，一般優秀的作文會被當作範文，給大家作為參考。

  但這關乎學生家庭的隱私，所以他必須征得學生同意。

  項遠沉默片刻，對著許老師鄭重的點了下頭，雖然父親是家醜，但瑕不掩瑜，他以母親為驕傲。

  就是要堂堂正正的說出來，就是要告訴大家…雖然我有個不靠譜的父親，但我擁有世界上最堅強的媽媽，最偉大的母親！

  “徐文君同學，就請你上台來念項遠同學的作文…”許老師麵帶深意。

  徐文君滿腔鬥誌，像是上戰場與敵人廝殺的女兵，氣鼓鼓的走上講台，她拿過項遠的卷子，第一眼就是嫌棄，字好醜，哪有我寫得好…

  她學過朗誦，朗誦之前，會先讀上一遍。這樣可以穩穩抓住字裏行間的節奏，把感情更好的與文字結合起來。

  開篇第一句便令徐文君感到震驚，接著是不可置信，然後是憐憫，她雖然年紀不大，但也是一名少女，知道自己以後也會嫁人生子……

  待看到項遠母親帶著三個子女跌跌撞撞的無助，那種艱難與蒼涼，不由生起一陣感同身受的哀痛。

  等看到最後許老師的評語…

  “子心不愚，母愛如山！”

  少女感覺自己柔軟的內心被人重重的揪了一把，巨大的悲傷襲來，忍不住伏在講台上嗚嗚痛哭。

  大家都是驚訝莫名，許義詞毫不意外，又把楊莉與劉慧桃叫上來，讓她們負責朗誦。

  這篇作文對女性的傷害太大，尤其是對涉世未深的少女，她們現在才知道，不幸福的婚姻能夠帶來這麽多數不盡的傷痛。

  楊莉與劉慧桃邊念邊哭，斷斷續續的勉強念完了全文，教室裏已經響起一片哽咽聲。

  有個叫汪成的同學哭得咬牙切齒，叫嚷著想衝出教室…

  許義詞攔住一問緣由，原來他母親經常遭到父親酒後家暴，但他卻不敢阻攔，也不敢在作文中寫出來，還違心讚美父親的偉大與慈祥……他現在隻想衝回家裏給母親道歉，說上一聲對不起！

  歐陽梅哭得不能自抑，她自己的不幸是在臉上，但項遠的傷口卻是在心裏，她現在極其崇拜項遠的媽媽…

  因為她的父母都是糧站職工，不缺吃不愁穿，但母親還時常嫌棄父親沒出息，經常吵鬧著離婚！

  ………

  這篇作文給小河鎮初中帶來的影響力堪稱空前絕後，因為許義詞第二天把作文推廣到了初二，初三。

  不少學生像是被點燃了導火索，中午回去就與喜歡家暴的父親大吵大鬧，要求他們改過自新。

  校長阮明找到許義詞嚴肅批評，說下午剛上課，已經有好幾個家長找他投訴…

  認為學校的教育出了偏差，是非不分，項遠寫的作文是給學校抹黑，必須在全校學生麵前道歉。

  許義詞不以為意，他已經是快退休的年紀，行事隻憑一顆真心。

  何況他的學生有不少在教育局，阮明還管不到他頭上。

  “阮校長，項遠的作文是我審核的，如果你要讓項遠道歉，那我這把老骨頭也要一起道歉嘍…”許義詞笑得有點古怪。

  阮校長抹了把禿頭上的油汗，他剛才一急，幾乎忘記許義詞是鎮校之寶…以後很多關係還需要這個小老頭，頓時偃旗息鼓，不敢再提讓項遠道歉的事情。

  “許老師不要動怒，我一定安撫好學生家長，這些人隻曉得喝酒打婆娘，根本分不清是非，也應該讓他們警醒一下了。”阮校長說得大義凜然。

  許義詞一副樂嗬嗬的樣子，突然拍了下頭，“阮校長，項遠和他的姐姐項芳暫時沒得錢繳學費，連課本都沒發…”

  他歎息道：“學校是不是應該幫助一下貧困學生，我記得好像是有這個文件的。”

  阮校長猶豫了片刻，拿張信紙過來簽字同意，並注明屬於特事特辦。

  “許老師，這真的最後一次了，你每學期都要找幾個貧困學生出來，學校實在壓力大啊…”阮校長開始訴苦，“現在老師工資都不按時發，還需要你多跟教育局打下招呼。”

  許義詞大笑點頭，拿著信紙領教材去了。

  放學後項遠被許義詞領到辦公室，給了他兩套教材，其中一套是給姐姐項芳的初二教材。

  “項遠，老師希望你自立、自信、自強，向你母親學習，以後要好好用功讀書。”許義詞並沒有長篇大論，隻簡單的說了一下…

  告訴他這學期的學雜費已經減免，讓他回家告訴母親。

  項遠朝許老師彎腰鞠躬，畢恭畢敬的等了三秒…再抬頭做出個微笑的表情，逗得許老師哈哈大笑。

  “好小子，我還以為你會被感動得哭鼻子…”許義詞有點激動，“不過這樣是對的，不管生活怎麽對你，笑起來總歸比哭的樣子好看，你很好！”

  ……

  丁淑賢見兒子帶了兩套新教材回來，便有點發懵。

  學校還沒來催繳學雜費，怎麽這麽快就拿到教材了，聽項遠說清楚情況，仍然不免有些擔心。

  “學生繳學費天經地義的事情，不需要減免！”丁淑賢不習慣占公家的便宜，“我們隻是暫時沒錢…媽媽決定按你說的，早上四點半起來，先蒸兩籠苞穀粑去學校賣。”

  “那我早上也起來幫忙，價格定好多錢？我們班上的女同學說她可以出到五毛錢一個。”項遠很高興，母親終於想通了。

  “二娃，苞穀又不值錢，哪能賣到五毛，先定兩毛錢一個，還不曉得能不能賣出去…”丁淑賢始終不是生意人，老覺得自家的東西廉價。

  項三妹灰頭土臉的跑回家，“媽，外頭壓路灰塵太大了，修新街好麻煩哦，還沒得以前的土路幹淨。”

  新街的公路正在如火如荼的建設中，許多臨街門麵也初見端倪。

  尹眼鏡把四個門麵規劃成兩部份，兩個準備拿來做眼鏡店，另外兩個租出去做理發店。

  姐姐項芳頂著一頭灰塵，從外麵慢慢走進來，放下書包，麵無表情的看著項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