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遠，離考試結束還有二十分鍾，提前交卷不是不可以，但你能保證拿滿分嗎？”許老師難得的嚴厲起來。

  項遠低頭認錯，心裏知道自己是衝動了，他不檢查作文是不想去重複內心那段傷疤…但無論如何，也應該檢查一下其他題目。

  “許老師，我錯了，一定會改正。”項遠揉了下仍在發澀的眼眶。

  許義詞揮手讓他先出教室，不要打擾到其他同學考試，低頭審核交上來的試卷。

  他是老牌教師，掃一眼卷麵就有了結論，整潔度一般，字體一般。

  暫時沒看到錯字，拚音回答尚可，填空題滿分，語法題有點小毛病，結構助詞掌握不是很準確，“的”與“地”分得不太清楚。

  最後來到作文，第一句“我有多愛我母親，就有多恨我父親！”

  把許義詞差點嚇得跳起來，每個學校都強調德、智、體、美、勞…

  排在第一位的就是品德，德行，而德行中最令人看重的往往就是孝道，所以古人常說百善孝為先。

  古人綱常，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項遠把對父親的恨意寫在文字中公諸於眾，這在古時候是所謂的忤逆不孝，屬於大逆！

  夠得上萬人唾棄，是斬頭充軍的罪行，就算是現代社會，也容易被人誤解。

  許義詞定了下神，看到項遠仔細描述母親身上背負的五指山。

  不覺搖頭感歎，現代社會也有這麽偉大的女性！他取下眼鏡擦拭幹淨，繼續細看。

  項遠居然又把父親形容成吸血的巨蟥，但結合其父行止，卻又十分貼切。

  許義詞看完長歎，接著沉默不語，想了一下，用紅筆寫下八個字的批語…

  “子心不愚，母愛如山！”

  這既是讚同項遠不必愚孝，也是稱讚丁淑賢母兼父職，為這個破落的家庭撐起了一片天空，是極高的評價。

  作文滿分是40分，打分讓許義詞很為難。

  這篇作文嚴格來說，離經叛道，偏離中心思想，既沒有什麽文采可言，又充滿了兒子對父親的失望與痛恨。

  但偏偏事實俱全，母愛更是寫得令人震撼，勾勒出一個忍辱負重，堅強善良的母親形象，符合求實，求真的校訓！

  許義詞靈機一動，既然是母兼父職，這篇作文讚揚母親，也算一同讚揚了父愛，給個高分也算說得過去。

  他本性詼諧，提筆劃了個38分，也恰巧與三八婦女節掛鉤。

  ……

  第二節課接考數學，歐陽梅見項遠冥思苦想，不動聲色的把試卷袒開，用腳輕輕踢了下他。

  項遠看了下講台上的數學姚老師，微微搖了下頭，他不想騙自己，抄來的答案始終有露餡的一天。

  計算與解方程題，項遠隻能半算半蒙。

  選擇題因為有參考答案倒大半都對得上，填空題則空了一小半，完全是一蹋糊塗，估計想及格都有點危險。

  果不其然，下午宣布數學成績，項遠數學是全班倒數第二，隻有區區53分，還好有個黃利民墊底，以51分勇奪全班倒數第一。

  “還有很多同學考出了滿分的好成績，我念一下這幾位同學的名字，希望大家跟他們學習。”數學姚老師是個嚴厲的中年婦女，麵無表情的念出名字…

  “楊莉、徐文君、劉慧桃、武明、尹劍輝、歐陽梅、羅英七位同學都拿到了滿分一百！”

  接著是排隊上台拿試卷。

  姚老師對上去拿試卷的差生十分冷漠，隻有對摸底成績優秀的學生，才擠出一絲鼓勵的微笑。

  黃利民走在項遠前麵，戰戰兢兢從姚老師手中接過試卷，正想轉身逃走，卻看到姚老師對項遠露出一絲和煦的微笑，鼓勵的點了點頭。

  黃利民頓時石化，項遠隻比我多考了2分，為什麽倒數第二就可以有這麽好的待遇……

  數學拿滿分很容易，語文滿分是不可能的！

  因為數學有標準答案，語文很多時候是閱卷老師酌情加減，有個人情感的因素在裏麵。

  就拿最重要的作文來說，不同的閱卷老師，就有不同的看法，有的老師覺得很好，應該拿高分，有的老師則直接判低分。

  初一二班的同學們，現在就深刻感受到了語文老師的無情與任性。

  許義詞依然是笑嗬嗬的小老頭模樣，保持著一副人畜無害的慈祥感。

  “楊莉92分，劉慧桃92分，徐文君91分，歐陽梅91分…”許老師吐出口氣，表情似乎有點失望，“尹劍輝90分，武明90分，羅英90分……邱德強55分，黃利民…53分。”

  黃利民滿頭大汗，幾乎是跳起來的，數學51分他拿了個倒數第一，語文也是倒數第一，不對，怎麽沒聽到老師念項遠的分數。

  “許老師，怎麽沒念項遠的分數？”黃利民舉手發問，想要抓住項遠這根救命稻草。

  許義詞像是恍然大悟，笑眯眯的從試卷最底下抽出一張卷子，“這次語文考試的第一名差點給忘了，項遠同學…98分！”

  全班都轟動起來，歐陽梅捂住嘴不可置信的看著項遠，劉慧桃、楊莉、徐文君都是一副不服氣的表情。

  武明與尹劍輝最興奮，主要是反差太大，誰能想到數學考倒數第二的人，能拿到語文成績第一？

  如果先公布項遠的語文成績，再念到他的數學成績，大家也會很吃驚，但更多的卻隻能是惋惜。

  許義詞很滿意大家的反應，先公布數學成績也是他和姚老師商量好的。

  主要就是為了突出這種對比和反差，刺激大家的學習熱情。

  項遠很意外，他還以為作文會拿零分，此刻和同學一樣，也是一臉疑惑的看著許老師。

  “很多同學丟分，就是丟在作文上，我發現大家寫作文有個特點，雖然文字優美，用詞也嚴謹…”許義詞拿指關節敲了敲教案，“但是很假、很大、很空，一篇五百字的作文讀下來……全是讚美之詞，給人一種言之無物，食之無味的空虛感。”

  許義詞的表情開始慎重，“古人講究詩言誌、詞達意、歌詠懷、文載道，重點突出的便是一顆真心，如何表達你們真實的感情與想法！”

  許義詞越說越激動，走到門口指著學校牆上的大字…“同學們，我們的校訓是求真，求實！要用真實的文字，表達出真實的情緒，才能感動閱卷老師，很顯然，這次隻有項遠同學感動了我！”

  “許老師，能給大家念一下項遠寫的作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