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明與黃利民裝得老實，說我們是跟著遠哥來做農活的，阿姨你先休息一下，讓我們來就好了。

  丁淑賢便責怪兒子胡來，這些單位上的娃娃，穿得比自家過年時還要幹淨，啷個可能幹得了活路，簡直浪費衣服。

  項遠嘿嘿傻笑，不去管母親的嘮叨，教這幾個同學如何扳苞穀最省力，腳下要小心，不要去踩到玉米壟間的黃豆秧子。

  丘陵地帶土地太少，農民在種玉米時會與黃豆混著種植，還有更精細的，會在黃豆秧下麵再種上紅苕。

  但這樣一來，土地的負荷更大，會導致來年地力不足，便要買上更多的化肥。

  都是精力旺盛的少年人，邊扳苞穀邊耍寶開玩笑，黃利民抓到一隻碧綠色的大螞蚱，項遠正要提醒，就聽到他“哎喲”一聲痛叫。

  這種大螞蚱農村叫蹬倒山，力量大得嚇人，兩根大腿上都是鋒利的鋸齒，蹬在手上十分的疼。

  項遠見黃利民要將大螞蚱踩死報仇，趕緊上前攔住，“這大螞蚱用油一炸香得很，多抓幾隻。”

  又多了個樂趣，大家比賽抓大螞蚱。

  一畝多的苞穀兩個小時便已扳完，在空處堆出一個小山來，大螞蚱也抓了二十幾隻，用狗尾草串起來中午加餐。

  苞穀粗略估計有一千多斤，丁淑賢的擔子能挑一百三十斤，如果隻有她一個人要跑十趟，天黑都挑不完。

  項遠骨架還沒長定，隻能選擇用背篼，這種粗竹皮編製的大背篼，裝滿也有一百斤，丁淑賢怕累著兒子，隻裝了八十斤。

  給武明他們就裝得更少，大概四十斤左右，五個人隻有兩個背篼，他們便可以在路上換起來背。

  才走出一百多米，武明和黃利民就唉喲唉喲的叫痛，要邱德強和劉勁來換，尹劍輝去幫著把背篼換上換下。

  “好熱，好累，我好想吃雪糕，大頭娃娃那種，冰鎮的峨眉雪汽水也可以…”黃利民癱在地上抹汗。

  武明也熱得難受，把衣服都脫了，“追上去幫下遠哥，他比我們還矮，但背的苞穀比我們多一半。”

  項遠已經開始爬坡，並沒有刻意去等，背著重物停下來不動反而會更累。

  黃利民氣喘籲籲的追上來問，“遠哥，你要不要休息下，我們幫你提背篼。”

  項遠往坡上爬得更快，爬到坡頂才吐出口長氣，“我們來比賽一下，看哪個先到，不等你們幾個，實在是太慢了。”

  一說起比賽，幾個少年都來了勁，最後五人組以早到半分鍾的微弱優勢，險勝項遠。

  老房子院壩隻剩一小塊空地，剛好用來堆苞穀，項三妹在外人麵前熱情得很，忙著去搬板凳，

  項芳也出來倒涼茶，雖然隻是三角錢一兩的茉莉花茶…

  但對他們這些又熱又累，嗓子渴得冒煙的人，簡直是瓊漿玉露。

  武明發誓這是他一輩子喝過最好喝的茶，黃利民也說這個茶比娃娃頭雪糕還要甜。

  尹劍輝幾人提出不同意見，說肯定是井水好的原因，鎮上的自來水有漂白粉，泡茶不好喝。

  項遠也喝了一碗，準備出門跑第二趟，剛好和挑苞穀回家的母親碰上。

  “二娃，你看把幾個同學衣服都弄得髒兮兮的，背苞穀這麽累的事情，就不要讓同學來幹了。”丁淑賢有點看不下去。

  項遠還沒說話，武明已經搶道，“阿姨，我們一點都不累，背苞穀好玩得很。”

  丁淑賢看著他們興衝衝的跑遠，既覺得苦澀，又有些欣慰。

  她希望兒女能爭氣考上大學，以後就可以像這些單位裏的娃娃，偶爾到山上扳下苞穀，隻是當成玩耍。

  人多力量大，剛好十二點，山上的苞穀都已經搬回家。

  尹劍輝和劉勁也不管幹不幹淨，斜躺在苞穀堆上麵，舒服的攤開四肢，“原來幹農活這麽累，不過累完了全身都是輕飄飄的，也安逸得很。”

  武明和黃利民大喊肚皮好餓，項三妹在灶房頭說苞穀稀飯馬上就好，你們等到哈。

  項芳先把油炸大螞蚱端出來，這個不頂餓，但可以當零食吃。

  “好吃！”黃利民連塞兩隻進嘴裏，香得他直打哆嗦，武明幾人也搶得快，尹建輝差點沒吃到，幸虧劉勁分給他一隻。

  項遠拍了下手：“謝謝你們今天來幫忙，不然我們屋頭要忙兩天，等吃飯的時候不要客氣哈，反正隻有酸菜和稀飯。”

  丁淑賢把一大盆在井水裏冷過的苞穀稀飯端出來，按碗盛好，才端到桌子上，紛紛哄搶，不到一分鍾，都搶著舀第二碗。

  “新鮮的苞穀籽好甜…”

  “阿姨你們家的酸豇豆又脆又香，能不能在泡菜壇多抓幾根？”

  “遠哥，我還想吃酸菜蓮花白。”

  “唔，不要搶，最後一碗稀飯，邱德強你都喝到第四碗了。”

  丁淑賢趕緊去把第二盆還沒冷好的稀飯端上來，這些半大的男娃娃，實在是太能吃了！

  關於吃，好多人都有個疑問，到底什麽東西最好吃？

  從家常菜到山珍海味，從東瀛料理到西洋大餐，一萬個人可能有一萬個不同的答案。

  但今天黃利民他們幾個都找到了答案，原來肚子餓急了，吃什麽都好吃！

  辛棄疾有雲，少年不識愁滋味…

  武明他們飽食過後就像打了雞血，吵鬧著要去山坡上刨野地瓜，見識下農村人才能吃到的美味是什麽樣子。

  丁淑賢交待項遠要照顧好同學，叮囑不要去灌木叢太深的山坡，小心裏麵有蛇。

  刨野地瓜可以，不要去爬墳山，現在已經是鬼節，爬了墳山晚上要做惡夢。

  鬼節也就是中元節，農曆七月十五開始，佛教叫做盂蘭盆節，也是農村小孩最害怕的節日。

  從小家裏的大人就會反複叮囑，鬼門關會連續開半個月，如果在晚上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千萬不能隨便答應，一定要看清楚到底是誰在喊。

  尹劍輝與黃利民的膽子最小，聽說刨野地瓜的山坡上有墳山，都有點害怕，不約而同的落在隊伍最後麵。

  走過兩條彎彎曲曲的小路，麵前就是一個滿是荒草的大山坡，上麵沒有一點莊稼。

  武明有點奇怪，問這麽大的山坡，為什麽不種莊稼呢？

  項遠笑著指了下隱藏在荒草中那些大大小小的土包，喊他們自己去看。

  劉勁跑得最快，率先衝上去占領高地，在最大的一個土包上擺出勝利的姿勢。

  黃利民眼尖，不懷好意的提醒道：“劉勁你腳底下石碑是刻的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