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和縣。

  楊定剛剛進入縣內，尋了一家客棧落腳，才點了幾個菜，小二就在邊上好奇的問道：“客官這口音似乎是京城裏來的吧？”

  楊定眉頭微微上揚，麵帶微笑：“何以見得？”

  “咱們龍和縣的口音受曜族人影響頗多，倒是五羊城那裏來的人口音上我們不盡相同，而咱們龍和縣平日裏來的人少，也就前一陣來一些京城裏的官吏，經常聽他們在咱們這裏吃喝交談，這才覺得耳熟。”

  楊定哦了一聲，笑嗬嗬的說：“我是從辰國回來的考生，之前都是走水路，這不是看局勢太平了嗎？就想看看我靖國的大好河山，所以就改走陸路，不想龍和縣四周因為高爐建多了，和南海縣有得一拚，都是黑黢黢的煙，怪嗆人的。”

  一聽這話，小二的眼神明顯警惕了一些，接著繼續笑道：“我聽說龍和縣的高爐可比不了南海縣的。畢竟咱們這地界兒沒有多少鐵礦，反而是高嶺土石灰什麽的比較多，所以這些個高爐大多是燒陶瓷的。咱們龍和的七彩，那可謂是沿江一絕啊！”

  “哦？還有這種說道？那待會兒小二你得空，帶我們去街市逛逛，我倒是很想看看此地的七彩到底怎麽樣？”

  說完楊定往桌上拍了一張不記名匯票，小二一看數字，頓時喜笑顏開，連連道謝。

  “爺，我怎麽感覺這個小二是在套話啊？”

  “不是你感覺，而是他就在套話。”楊定淡淡的說，“不過咱們本來就是客商，怕他做什麽？達官顯貴的生意，咱們這些趕考的士子又管不了。在此地休息幾天，然後去隔壁的汀山縣拜訪一下謝大人家族，看看能不能撈到考題，不成咱們立刻進京五羊城，再尋叔父問問辦法。”

  楊定淡淡的將自己的心中想法全部曝光出來，也不管身後有沒有人聽到。

  當然肯定是有人在監聽的。

  幾個人相互打了個眼色，其中一個起身，自然而然的朝著後院去了，看起來像是去找茅廁。

  很快小二上來，送上來食物。

  楊定略顯不屑的挑眉：“龍和的食物，怎麽看起來這麽差？眼色都不好看。”

  “這位客官勿怪，咱們龍和畢竟是小縣城，比不得京城大院，自然沒有什麽龍肝鳳髓可以吃，隻能請爺您將就，滋味還是不錯的。”

  小二一通話下來，倒是讓楊定稍微滿意的頷首：“你這話講究，會說話。試試看。”

  “試試看。”

  小二點頭哈腰笑臉迎人。

  陳安在邊上想要先動筷給楊定試毒，卻被楊定用筷子撥開說：“這裏又不是黑客棧，怕啥？咱們家好歹朝中有人，誰敢亂來？”

  “是是是。”

  陳安趕緊躬身，別看他坐在楊定邊上，但是這個壓力還是不小的。

  小二倒是沒什麽，看楊定吃下之後，邊上有人喊小二，他就趕緊同楊定告了聲罪，隨後去招呼新客人。

  “爺，真沒事？”

  “能有什麽事兒？”楊定吐出一口筍脯，“就是這玩兒意幹柴太多，吃起來塞牙。”

  “小地方的食物不精細，爺勿怪。”這下輪到陳安哄著楊定了。

  楊定翻了個白眼：“我可沒有你想的那麽金貴，年輕的時候，啥苦沒吃過？上山下野，吃過蟲子，打過野豬，啃過竹筍，咬過鬆茸。這山裏頭有的，哪樣沒碰過？”

  楊定夾了一塊肉，吃了兩口後無語片刻：“這鹽按說也便宜，怎麽這店裏就不舍得放鹽呢？”

  小二路過，聽到這話，又諂媚笑著回答：“客官勿怪，咱們這個店裏的鹽因為沒有鹽票，所以就貴了許多，因此後廚的師父放鹽的時候都舍不得了。”

  “這是什麽理由？沒票多花點錢，鹽又貴不到哪裏去。”

  “喲！爺，瞧您說的！咱們龍和的鹽店可不是京城的鹽店，京城裏的鹽店便宜，那是在天子腳下，首善之都，誰敢亂來？到了咱們這種小地方，有鹽票，那就是一斤三千文，沒有鹽票那不好意思，一斤得上十萬。這裏頭的差價得多少呀！尋常百姓自家的鹽票也就剛剛夠用，也勻不出來賣給我們，於是咱們的鹽就舍不得放了。”

  聽完小二這個解釋，楊定挑了挑眉：“龍和按理離直隸州不遠，怎麽鹽價差這麽多？還有，沒有私鹽嗎？”

  “私鹽？”小二聽得憋了一會兒苦笑道，“以前我也是倒騰私鹽的，可自從今上自九十五年之後，用了鹽票之後，私鹽的價格反而比官鹽更貴了，您說還有誰會買私鹽？”

  楊定上下打量了一下小二，一臉狐疑。

  明顯不相信他是私鹽販子，一點都不窮凶極惡。

  “咳咳……您看得沒錯，咱外表沒有多凶惡。但咱對裏頭的門道門兒清，以前私鹽最便宜的時候，差不多一分銀子一鬥也就是十斤。而一分銀子現在得有三千多文，這還是從海裏煮出來的價格，路上運的花銷損耗雖然不高，可是到了咱們龍和地界，十斤就得一萬文了。”

  “這還不算完，你還得上下打點官紳，世家這邊又要抽三成，等到了百姓手裏，一斤差不多就快五千文了。”

  “這還是最便宜的時候呢！”

  小二苦笑不已，原本好好的私鹽生意，被官家用了一張鹽票，直接給砸沒了。

  弄得他們鹽幫都不得不轉行開客棧，你要說恨官家吧，人家給你將私鹽變成了正大光明的行當，隻要你有錢，你就能從官家的所有行當進鹽。

  這麽好的事情可謂曆朝曆代都沒有遇到，可為什麽你就是不能從中漁利呢？

  很顯然嘛，問題在私鹽的鹽場效率比不上官鹽的。

  於是所有私鹽販子要麽轉行，要麽幹脆金盆洗手。

  也就體現了國家強行介入一個行業，並且推動整合行業的生產格局的好處。

  民生用品肯定能便宜。

  隻是因為朝廷還需要大量的鹽、糧等基礎物資去換取別國的資本，以致於百姓的使用量隻能保持基本用量，暫時還不能完全放開供應，所以客棧等商業活動，還是出現了一定的抑製。

  “小二！快過來！”

  又有人喊了，小二趕緊同楊定告罪離開，而陳安看向深思的皇帝低聲說：“爺，咱覺得有些票，其實沒有必要一直保留，不然商業或多或少的會受影響的。”

  楊定斜睨了這貨一眼，一副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幹什麽的表情。

  陳安訕訕一笑，權當沒說過，吃東西。

  吃完之後，楊定也平靜了很多：“去找那個小二，咱們去走走看看民生。”

  “得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