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草原開始下雪了。

  狼國大都。

  一座典型的版築城市屹立在雪地裏，透亮的燈火下，是一座座大帳，最大的一頂金色大帳內，歌舞升平。

  狼國國君，陳品將手中的文書放在桌上，接著敲了敲雙肩：“這個華夏聯盟是什麽意思？靖國完全可以滅了辰國，怎麽會想著搞這種虛頭巴腦的聯盟？”

  麵對陳品的詢問，陳品的弟弟南安王陳尚撇嘴說道：“回皇兄的話，按照我們從各國旁敲側擊得到的資料來看。靖國的皇帝並不打算在北上了，他想要關起門來好好的經營南疆，而且瓜分了辰國之後，華夏聯盟將會進入一個快速發展期。這個不得不防啊！畢竟靖國內有一種神臂弩，射成高達一千五百米，五百米內絕對穿甲！如此強悍弓弩，實乃我們狼國大敵！”

  陳品點了點頭，今年堪堪四十五的他緩緩站起來，在大帳內展露出一身健碩的肌肉：“先不管靖國到底有沒有北上的打算，但咱們也不能坐視南方出現變局。”

  “皇兄的意思是？”

  “去和華夏聯盟接觸一下，如果確定中原各國沒辦法阻攔華夏崛起的話，那就去找那個什麽空山先生，詢問狼國是否能加入聯盟當中。”

  陳品說著，嘴角微微揚起一抹狡猾的笑容，“反正聯盟不是進行技術共享和貨幣統一結算嗎？狼國可以賣馬匹給他們，但神臂弩的工藝咱們必須握在手中！等到時候吃完北方的土地，這個所謂的聯盟不過就是紙糊一樣隨便扯了就是。”

  “大哥英明！”

  陳尚也是感覺眼前一亮，這可是一個好機會啊！

  聯盟和合約對於別國而言或許會有威懾，可是對於他們狼國而言就是一張紙！

  還不能用來擦屁股的紙有屁用？

  用完就丟就是了。

  畢竟狼國的目標是一統天下！

  是把大陸徹底控製在手裏！

  但如果在這期間能獲得良好的科技資料，那就再好不過了！

  “嗯，盡快安排人過去，算算時間，現在都九月底了，辰國應該很快會被攻伐了。”

  陳品淡淡的說罷，起身走向後方，該睡覺了。

  “那臣弟告退。”

  南安王陳尚出了大帳，一名傳統利人服裝打扮的年輕人早早就在他的馬匹邊等候：“大王，陛下怎麽說？”

  南安王陳尚，這個二十歲的年輕人翻身上馬：“邊走邊說！”

  年輕人點頭，撩起披風上了另一批小母馬，快速的跟上陳尚的腳步。

  除了大帳的範圍，一處斜坡之上，陳尚放緩腳步：“陛下打算試試華夏聯盟的成色，如果中原各國真的擋不住聯盟的話，那麽狼國會選擇加入聯盟之中，然後將那神臂弩和冶鐵工藝拿到手。”

  “加入？”年輕人皺眉說，“不行！絕對不能加入！”

  “哦？為什麽？”陳尚好奇的看著自己的心腹謀士——崔岩。

  他可是自己這些年來遇到最有學識的人。

  計謀更是驚才絕豔，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有時候你自詡看透了人家，結果人家卻是在第三層，而你還在第一層瞎晃悠。

  在他麵前，管你多厲害的人，簡直跟光著被他如神靈一般審視一樣。

  所以聽到崔岩如此反對，陳尚顯得十分好奇。

  “加入華夏聯盟，就必須進行貨幣統一，所有人使用華夏幣，采用的形製卻是銅幣結算，大額交易必須使用所謂的匯票。可是匯票就是一張紙，華夏聯盟如果想要印多少，那就能印多少，一旦印製國多匯票就會貶值，這無異於將我們狼國的經濟命脈交給了他人宰割啊！”

  “這……有這麽嚴重嗎？”陳尚明顯沒發覺。

  “不僅這麽嚴重！還有更嚴重的！”

  崔岩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大王可曾發覺，靖國內的金銀有多少？銅幣又有多少？列國最富，除了青國就是靖國。但是青國的富裕可不是這個國家，而是一群世家，一旦青國的金融有難，您覺得世家可能幫助青國度過難關嗎？”

  “那肯定不可能。我們狼國為什麽會起事？還不是因為那些世家為了利益，把我們這些牧民當做牛馬奴隸隨意踐踏和壓榨！像這種世家有多少我們殺多少！”

  陳尚冷哼一聲，難掩對於世家的厭惡。

  “可是靖國的錢，都在皇帝的手中，換而言之，都在靖國朝廷手中。如果靖國之中有高手，通過金融手段，汲取整個華夏聯盟內所有勢力的積蓄會如何？要知道，華夏聯盟和大陸列國，最成熟的金融市場隻有靖國有！靖國甚至號稱大陸貴族避風港，可不正是因為他成熟的銀行製度嗎？”

  崔岩下馬，站在雪地裏寫寫畫畫：“如果華夏聯盟滅了辰國，四十二國疆域重新規劃，有些國家的世家必須接受遷徙，那麽本地的一些不動產何去何從？”

  “賣了唄。”

  “對！賣了，那麽賣給誰？”

  “賣給……有錢的……靖國！！！”

  陳尚震驚的跳下馬，盯著崔岩寫上的靖國二字，以及華夏聯盟列國的模樣。

  “靖國不動，可是動的卻是四十二國內的國家和世家，這麽大規模的遷徙背後，需要消耗龐大的糧草。尋常國家支撐的了嗎？肯定不能！但是有一個國家可以！”

  “靖國！”陳尚的聲音低沉了幾分，“靖國內有二十座億石大倉，同時靖國從鄉開始設有千石常平倉一座，縣設萬石一座，府設十萬石一座，州設百萬石一座，靖國現有南北十三州，三百零三府，七千三百八十八縣，鄉更是密密麻麻……”

  “嘶……這麽多糧！靖國怎麽可能有這麽多糧！”

  “就是這麽多！”崔岩算完，腦袋都在嗡嗡響，“靖國而且靖國的糧食還能每年增產，所以靖國現在哪怕取消了五萬文一石的指導價，單單靠龐大的儲糧出口，就能快速的回一波本。畢竟這一次遷徙之後，各國的百姓還得重新分配，那麽想要立刻種出食物來，需要多久？”

  “三年！”陳尚經常燒草原，太懂了，“第一年安穩，第二年恢複五成產量，第三年才能達到自給自足。”

  “可如果靖國便宜的糧食不斷衝擊你國內的糧價呢？”

  “再如果為了獲得他們國內的原材料，將各種不能果腹，但是能產出更多金銀的經濟作物高價收購，同時不斷壓低糧價，那大王覺得各國貪婪的世家會做什麽？”

  崔岩盯著陳尚：“靖國一動不動，卻能左右整個華夏聯盟的經濟命脈，隻要完成貨幣統一，那麽列國世家幾千年的積累都會湧入靖國。到時候華夏列國就會被靖國徹底綁架，唯命是從！”

  “難道他們不能反抗？”

  “怎麽反抗？靖國人口兩億，五年之後能上三億，十年之後新一代成長，中年人還在，在二十級軍功爵製度之下，您覺得誰敢反？”

  “世家嗎？他們不感！反而會選擇融入靖國，因為加入靖國他們的財貨才能保住！”

  “真要打起來，這群貪婪的世家，絕對會擁躉靖皇。”

  崔岩說完，長舒一口氣：“年幼時，我曾遇到一名仙子，她告訴我：金融，就是零和遊戲。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而靖國卻把零和遊戲包裝成雙贏局麵，表麵上現在華夏列國贏了。實際上，靖國龐大的財力和恐怖的戰力，以及未來層出不窮的技術，才是他統治聯盟的必勝法寶。”

  “畢竟不是哪國君主都能和靖皇一樣，高瞻遠矚的。這一次，他高明的做出讓步，卻把列國拖入了他的籠子，列國輸定了！狼國絕對不能加入，否則，我們打不過對方的！尤其是在金融方麵，靖國太成熟了！狼國與之相比，不過就是蹣跚學步的小娃娃！”

  “有這麽誇張嗎？難道我們狼國就不能學著靖國搞金融嗎？”陳尚還是不死心。

  雖然聽得不是很懂，但一直聽崔岩誇靖皇還是不爽，他也自詡自己為天下英豪，也想問問與之一較長短！

  “不能。”崔岩搖頭。

  “狼國不具備金融發展的土壤，因為我們的百姓還得在風雪之中掙紮，我們的君主還想要向南邊看開拓。我們狼國現行的三十六王製度，都是為了將來打下大陸，分鎮四方做的準備。在絕對的高壓和半農半牧的製度之下，注定了三十六王的分權。”

  “如果我們搞金融，下場就是分崩離析。因為如果三十六王擁有了龐大的財力，那麽他們會聽從朝廷的指揮嗎？”

  南安王陳尚一怔，仔細想想，若是自己有錢了，然後大哥生病，而自己那個愚蠢的大侄子又沒辦法親臨朝局，拿自己會怎麽辦？

  篡位？那不一定，不過奪權是肯定的。

  但這也就想想，陳尚趕緊搖了搖頭說：“那可怎麽辦？既然華夏聯盟已經形成，隻要他們滅了辰國，靖國就能肆無忌憚的吃掉其餘諸國，難道我們就不能活得他們手裏的技術嗎？”

  “獲取技術並不難。沒有必要去加入，當然我們也可以和聯盟進行通商，也可以安排間諜去偷取相關的資料。但無論什麽時候，都要保證貨幣的獨立性。”

  “財權，才是一個國家的根本。”

  崔岩如是說，頂著雪，望著天，眼神中帶著一抹凝重，“錢能買到一切，但錢又必須得是通貨才能擔任。而糧食才是我們的根本。靖國不是糧食多嗎？那我們就拿牛馬和靖國換糧食。同時也和列國換糧食，隻要我們將牛馬的價格壓下來，糧食的價格打上去，那麽靖國想要針對列國執行的戰略效果，就會大打折扣。”

  “如此不僅曲線救國，更重要的是，我們也能賺到不少錢。”

  “還有，就是學習靖國，發行國債，但不能進行證券化。”

  “證券化對於金融體係成熟的國家而言，那是集資的上好路子，但對於我們狼國來說，絕對是帶著砒霜的糖果，吃下去可是要命的！”

  陳尚越發好奇：“為何？”

  崔岩話鋒一轉繼續說，“我狼國的土地製度是什麽？”

  陳尚想了想說：“牧場為國家所有，牧民租用牧場，每年上稅。”

  “稅到哪裏？”

  “三十六王座下，然後留中一半供三十六王養兵，另外一半上供王庭。”

  “那這樣的土地與三十六王私有何異？”

  “呃……”

  崔岩看陳尚回答不上來，長歎說：“可在靖國，土地為國有、集體、私人三塊，比例也依次，一個國家當國有土地和集體土地比例超過七成，那麽私人占有的土地，就不再是什麽左右地方財政的手段了。就拿上稅來說，這些土地產出多少，靖皇會沒有底嗎？您可以截留，但是靖皇的稅卻得經過稅局收攏。”

  “在靖國，你一出生就必須做兩件事。”

  “第一，呼吸，第二，交稅。”

  “在草原，我們的稅收是粗放，而且產出不高。”

  “而靖國，他想收多少就收多少，隻要一直令下就能搞定這一切。”

  “我們迄今為止連稅都收不明白，那怎麽約束證券化之後的股市？靖皇曾經對股市下手數次，每次都是各種跳樓慘狀，甚至還有一些世家幾百年積累，一夕散盡。您想想看，如果您的積蓄全沒了，那麽你會怎麽辦？”

  “可能……那個……”陳尚含糊，不敢回答。

  “加稅，掠奪您治下的牧民。”崔岩直接戳破他的支吾，“牧民的忍耐是有極限的，就算他們再能忍，如果這個時候靖國北上說：加入靖國能少繳稅，那狼國會如何？”

  “￥#%……狗靖皇！原來彎彎繞繞都在這裏啊！”

  陳尚擦了擦額頭的冷汗，一臉驚恐：“這個金融可真是洪水猛獸啊！咱們狼國還是不要碰比較好。”

  “不，要碰，但不是照搬全抄。”崔岩搖頭，“我學過那個仙子教的金融手段，所以能看透靖皇到底打什麽主意。但別人沒學過，如果我們操縱起國內金融來，就能綁架各王的利益為己用。”

  “由是如此，狼國可定，天下可安。畢竟您也可以獲得狼國絕大多數的兵馬！”

  崔岩看向陳尚拋出了一顆會上癮的蜜糖，讓陳尚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陛下能答應嗎？”

  “陛下不會答應，畢竟他的想法還是草原弱肉強食的那一套。這一套在草原或許可行，但在南邊就行不通了。雖然陛下聽從我給大王您的計謀，挑撥了炎陵三十餘國的內鬥，但隻要我們一南下，他們必然一致對外。”

  “但如果我們開放草原做買賣，用來換取三十六國的糧草，表現溫和的假象，不斷吸引來資金在草原建設，冶煉，來強化我們的實力。到時候我們以文明形象南下，輔以金錢開路，您覺得三十六國的世家還會反抗我們嗎？”

  崔岩擲地有聲。

  陳尚陷入沉思，片刻後他點了點頭：“那我應該怎麽做？”

  “太子未成年。”

  崔岩隻說了這話，陳尚抿唇：“難道本王不行嗎？”

  “您的威望不夠啊！但如果能帶著大軍南下打進中原之地的那一刻，那您的威望就夠了。”

  崔岩拱手，“還望大王三思而行。”

  “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