鍛甲棚子的一張桌子上。

  楊定一看這人什麽都不會，拿來紙筆，邊寫邊畫邊講解：“就是一種機械，放在通過引水形成勢能差，讓它帶動水輪運轉，並且通過齒輪和鏈條傳動，將沉重的大型鍛錘舉起來，不斷的敲擊需要祛除雜質的鐵塊，逐漸將之煉成鋼材的機械。”

  之前在在電視上看到西方的一套《與曆史遺跡同住工坊的故事》紀錄片，裏頭就有大致的水力鍛錘模樣和轉動方式，鏡頭雖然不多，但是卻讓人印象深刻。

  但是這種鍛錘還是沒辦法打製小型的物件，但卻可以將費時費力的百煉過程簡化，將原來一個人十幾個小時的活，變成兩個人一台機器一個小時的活，甚至隻要機械夠多，生產效率自然會被全麵提升。

  隻是看完以後，趙晶還是不懂。

  他含糊道：“陛下，此法真能代替人力？臣不曾見過實物，實在不敢言能做出來。”

  “……”

  楊定掃了他一眼，憋了好一會兒才有氣無力說：“回頭朕會讓太學的人過來建設實驗。

  不過，你現在將這裏的製造規製也改改，變成流水線作業。

  將大量重複無用的工作，交給學徒或者苦役去幹，然後將鍛造步驟分出來，每個熟練匠人帶著新人去做，每個人分一部分，鍛造的速度也就能加快。

  這樣你總會吧？”

  “這個……不妥吧。”趙晶小心翼翼說，“自古以來皆是如此鍛造，突然變法恐怕會讓工匠不適應，到時候產量很可能下跌，供給不了前線，可是會誤事，臣實在不敢妄動。”

  “大膽！”陳安一看楊定情緒不對，立刻喝斥道，“你當這裏是買賣嗎？敢跟陛下討價還價，你活膩嗎？還不快去將工製改成流水線作業？”

  “陛下息怒。不是臣不想改，而是不能改！這流水線作業臣也從未見過，改了萬一導致良率下跌，這可是要殺頭的。”

  趙晶就是不改，還一個勁的說此法不妥。

  這讓楊定更不爽了。

  他好歹是在現代文明混過的人，流水線作業的效率，明顯會比單人作業的時候更有效率，但這人為什麽就是要拒絕？

  難道他這個皇帝說話不管用了？

  “就按朕的意思辦，出了事情也問罪不到你頭上。”

  楊定沉聲說，語氣已經很不爽了。

  可這二貨依然不依不撓道：“陛下不妥不妥，此時此刻的軍器監，不應該改製。若是改了，搶不出時間，造不出兵器，很可能會因此導致前線供給不上。因而臣以為，還是不要改製比較好。”

  “你！”

  陳安剛想替皇帝訓斥，卻讓楊定伸手攔下：“你真是擔心良率降低？萬一朕的方法很好呢？”

  趙晶理所當然，一臉正氣：“再好也不是現在上馬。陛下已經改製頗多，雖有成效，但許多時候上下都是一團糟。軍器監之事幹係到了靖國軍伍安危，臣決不能任由陛下胡來。”

  “好一個正義凜然！”

  楊定冷笑甩袖離開，也不過多糾纏。

  陳安也橫了趙晶一眼，追著楊定離開了。

  倒是趙晶不以為然道：“恭送陛下。”

  走到門口，楊定這才反應過來，他被擺了一道。

  這段時間實在走得太順，自己說什麽，下邊就算有人反對，也都懾於大勢，全部選擇屈從。

  但是軍器監這裏，自己唯一可以用的名頭，就是皇帝的權威，對方明顯不怕自己的權威。

  他要麽是真的愣，要麽就是真的不怕。

  如果是他真的愣，那他一個軍器監監正，正六品的小官敢懟皇帝，十之八九沽名釣譽，或者對自己真有不滿。

  可是要不怕，背後要麽有人，要麽就是有所圖謀。

  不管哪一點，都值得楊定警惕。

  懟了朕，他能獲得什麽？

  楊定站在門口想了一下，對陳安說：“讓李絳去查一下趙晶的身份資料，背景關係，還有最近一段時間的言行。今天這事，絕不是單純的懟人那麽簡單。”

  “喏。”

  陳安應下，立刻安排人去找李絳。

  “那陛下現在……”陳安看了一眼楊定，小心翼翼問。

  “去太學。”楊定瞥了一眼軍器監城門，“朕要重新起一座將作監！專門研製和推廣朕的想法。”

  擺駕走出城門不到一裏地，迎麵就遇到了謝青山的轎子。

  感受到龍攆停下，楊定抬頭透過金色紗簾，看到被攙扶走來的謝青山。

  “太傅怎麽來了？”楊定趕緊出來，跳下來要攙扶。

  “老臣參見陛下。”

  謝青山卻搶先站定對楊定行禮。

  “無需如此！”楊定攙扶住他，“太傅本就有病症，不必如此。”

  “禮不可廢。”謝青山有點疲憊的說，“多謝陛下委派鄭醫部救治，幸虧鄭醫部來得及時，否則老臣一個傷寒，恐怕要轉成肺癆不可。”

  楊定聽得深有同感，他之前被陳政當真楊定替身的時候沒少被打，那群巫醫治療端得是混賬。

  裝神弄鬼也就算了，治療跌打損傷居然還給符水，草木灰服用，那不是害人嘛！

  現在鄭昶這老倌兒醫療手段高明，整頓起太醫院來也是迅速，還順道成為了最受歡迎的官員。

  畢竟他是能救人的。

  “理當如此。”楊定搖頭說，“太傅此來，是為何事？”

  “老臣聽聞陛下來軍器監，故而前來見見陛下，順道說說軍器監的情況。”

  一聽這話，楊定就來了精神道：“太傅伴駕，朕正好要去太學，路上與朕說說。”

  “是。”

  謝青山也不矯情，他身體剛好不一會兒，七老八十走了一陣也很疲憊。

  如果不是因為楊定讓各部商量五年計劃的製定，他可不會這麽早來，還得養幾天徹底恢複精神頭才行。

  不過軍器監的事情，他確實有需要匯報的地方。

  而且很重要。

  龍攆很快運轉起來，坐在車內的謝青山輕咳一聲道：“陛下，軍器監監正趙晶您覺得如何？”

  “很大膽，看起來正氣凜然，連朕都敢懟，但朕總覺得其中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楊定如實回答。

  他想不通到底誰給了他這個膽子。

  謝青山點了點頭說：“他是盧林府趙家的人。”

  “盧林府趙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