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 琵琶聲聲欲語遲
作者:一點豌豆      更新:2021-04-02 22:00      字數:2293
  蠻夷是不是垂涎江州的三秋桂子、十裏荷花,秦寒慕不曉得。他隻曉得,隻消這個對座而飲的女子凝眉看他一眼,便勝卻人間最迷人的風景,便勝卻塵世最醉人的酒。

  那一晚,他喝到酩酊大醉,不省人事。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如此放縱自己,半醉半醒間,他似乎握住上官渺渺的手,又或者隻是握住了酒杯。

  燭影曳曳,微風卷著夜色涼寒,把月光掃進小店。

  店裏的夥計斜倚在櫃台上打著瞌睡,上官渺渺溫柔地望著醉倒在桌子上的秦寒慕,站起身,躡手躡腳地走到他身邊。

  “不要走,好不好。”秦寒慕突然抬起頭,一把握住她的手。上官渺渺心思微動,她將手覆在秦寒慕的手背上,貪戀著片刻的寧靜與溫度。

  “你好傻。”她輕聲道。

  秦寒慕鬆開了她道胳膊,換了個姿勢趴在桌子上繼續睡。

  她突然想起方才他在酒桌上說的話,若是可以,與他在此長醉不醒,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便在這時,桌子上的燭火突然劇烈的晃動著,然後噗的一聲便熄滅了。

  先前還在打著瞌睡的夥計,不知是何緣故,突然便軟到在地,昏睡過去。

  上官渺渺柳眉微簇,凝神望向門外的夜空。一大團漆黑如墨的霧氣吞噬了月光,朝著小店聚攏下來。

  上官渺渺摸著自己方才被秦寒慕握住過的手腕,似乎這樣做,便可以留住他手掌的溫度。

  片刻之後,她深吸一口氣,快步走出酒肆的大門,恭恭敬敬地道了一聲“師父”。

  清晨的時候,秦寒慕被晨間沾染了寒露的涼風凍醒。

  他支撐著身子坐了起來,隻見桌子上橫七豎八地倒著十幾個空酒壺。若不是看見兩張凳子,兩個酒杯,他甚至懷疑昨天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場大夢。

  隻是,即便知道這不是夢,又能如何。

  她還是走了。

  秦寒慕踏著晨露,離開了酒肆。牽了自己的馬,踽踽前行著。

  回到府裏的時候,剛好趕上管家與崔牧出門。

  見他回來,兩人鬆了一口氣。

  “將軍,您可算是回來了。昨兒夜裏州牧府上的幕僚到府上找您,說州牧要您今兒一早到府上議事。”崔牧道。

  秦寒慕看了他一眼,隻是沉默地將手中的韁繩遞到他手上:“就說我病了,這幾日誰都不見。”

  秦寒慕擺了擺手,便兀自走了進去,留下兩人僵立於原地,麵麵相覷。

  秦寒慕一連幾日不吃不喝,將自己鎖在房裏。

  一眾下人記得仿若熱鍋上的螞蟻,卻又束手無策。

  就在崔牧實在放心不下,準備冒著被將軍軍法處置的風險破門而入的時候,管家跑了過來,伏在他耳朵上說了些什麽。

  “你確定?”崔牧聽完之後一臉猶疑。

  管家喘著氣道:“這小人怎麽能確定,不過既然有希望,試一下總比什麽都不做要強一些,您說呢?”

  崔牧一臉凝重地點了點頭:“那你去把她們喊進來吧。”

  管家連連應承,剛欲轉身離開,便又被崔牧叫住了。

  “等一下,她們的身份都查過了嗎,這可是將軍府。”崔牧道。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管家唯唯諾諾道,“都是從醉夢堂精挑細選出來的,身世清白的姑娘。”

  “去吧。”崔牧點了點頭。

  不多時,管家便又回來了,身後還跟著七個以輕紗掩麵,身著彩綢綾緞的窈窕女子。

  “是她們嗎?”崔牧問道。

  管家連連稱是。

  “是哪位姑娘,自稱有法子讓大將軍開門?”崔牧掃過一眾女子問道。

  其中一個姑娘站了出來,輕聲道:“奴家可以。”

  聲音好似空穀鶯歌。

  崔牧仔細打量著這個女子,雖隔了一層輕紗,他卻有一種卻莫名熟悉之感。

  “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崔牧問道。

  “將軍自是見過,天下風塵女子皆一般。”女子道。

  “沒看出來,你還挺能說會道的。”崔牧繼續道,“若是你真能讓大將軍開門,重重有賞。”

  女子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那便提前謝過將軍了。”

  “隻是,奴家還有一事相求,希望將軍允準。”女子猶豫了片刻,繼而開口道。

  “你且說來聽聽。”崔牧道。

  “奴家希望將軍可以帶著我這一眾姐妹去外院稍後片刻,留我一人與大將軍講話。”女子道。

  “這是為何?”崔牧不解。

  “還請將軍允準。”女子道。

  不知為何,崔牧心中竟生不出拒絕地念頭,在聽到她聲音的時候,崔牧甚至恍惚覺得,就算她想要自己一條命,自己都會毫不猶豫的答應。

  崔牧吩咐管家帶著其餘女子和院中侍衛退了出去,院中便隻剩下他和她兩個人。

  “將軍,為何你還不走?”女子再一次開口道。

  “大將軍身邊不能沒有護衛。”崔牧道。

  “將軍莫不是再擔心我一個小女子會做出什麽對大將軍不利的事情吧?”女子笑道。

  聽到女子鸝鳥般的笑聲,崔牧又是一陣恍惚,竟然神使鬼差似的朝著外院走去。

  在走到院門口的時候,方才回過神來,他轉頭望向靜立於大將軍房門外的女子,心中自我安慰:“諒她也不敢對大將軍做什麽。”

  女子待眾人走出院子,她抬起手,掌心縈繞著黑色霧氣。

  霧氣隱沒,一把琵琶落在她的懷裏。

  手指自琵琶的弦上掃過,那一刻,她藏在麵紗後的眸子裏,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她深情地凝視前方,眉色如望遠山,仿佛眼前不是厚重的木門,而是言笑晏晏的情郎。

  玉珠走盤般的琵琶聲響起,她也隨之吟唱起歌謠。

  她唱的是江州才子劉耆卿所作的《雨霖鈴·桂花吟》:“清露凝霜,白堤歌晚,桂花正香。紅帳清酒閑敘,執手看,兩相不厭。把盞對飲言歡,舊顏新月染。風去也,香溢金亂,暖席何憶往夢寒?”

  “自是無情也多情,詩也有情酒也有情。一朝醉酒如夢,入香衾,雲柔雨暖。美人在懷,人也風流鬼也風流。便是金榜名不提,笑與桂花說。”

  指停歌罷,木門徐徐而開,秦慕寒扶著門呆立於原地,怔怔地望著懷抱琵琶的女子。

  “大將軍可是邀我進去?”女子笑問道。

  秦慕寒這才回過神來,連忙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