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 相認
作者:一點豌豆      更新:2021-03-15 21:00      字數:2294
  指尖隔著方巾撫過墨畫身上的觸目驚心的傷口,乳白色的靈力修複著他殘破的身軀。

  指尖停在墨畫的胸口,兩道觸目驚心的咬痕泛著幽幽的黑氣。

  從傷口的邊緣來看,這顯然是舊傷。可是讓鸞兒困惑的是,既然是舊傷,為何遲遲沒有愈合,而且依舊散發著劇毒的黑氣。

  乳白色的靈力覆蓋在傷口黑色的毒氣上,就猶如一滴水落在燒紅的鐵板上,頃刻間便蒸發殆盡。

  墨畫喉嚨裏,也發出細不可聞的咳嗽聲。

  鸞兒連忙停下手中的動作。

  蒹葭此刻也走上前來,他蹲在妖妖的身旁,麵色凝重地看著墨畫身上的傷口,猶豫了片刻,開口道:“妖妖,若是我沒有看錯,這個傷口應該是巨蟒的獠牙所留。”

  “巨蟒?”鸞兒的困惑寫在妖妖的臉上,借助妖妖之口發問。

  “通過獠牙的形狀以及毒氣的散發出味道判斷,這應該是一種棲息於大澤毒沼的巨蟒。”

  “若是我沒有猜錯,以傷口邊緣的顏色和恢複程度來看,這道傷至少已有千年。”

  大澤、巨蟒、魚柒。鸞兒明白,這傷口沒準兒便是他在保護魚柒時所留。

  想到自己在大澤中的遭遇,想到那一條幾乎就要奪走自己性命的雙頭巨蟒,想到若不是萬劍門的弟子恰巧禦劍而過,鸞兒心下一片悲涼。

  不知覺,豆大的淚珠便不受控製地落下來,打濕了墨畫焦黑的胸膛。

  蒹葭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便輕輕握住妖妖的手背,將自己的靈力渡給她。

  溫暖的感覺順著手掌湧入胸膛,鸞兒回過神來,再一次催動乳白色的靈力修複著墨畫的身軀。

  終於,大部分雷劫留下的傷痕在靈力的滋養下恢複如初,隻是胸口那兩道猙獰的咬痕全然不見恢複的跡象。

  盡管鸞兒不願放棄,但她能感覺到這具身體的體力已經支撐不住。

  “妖妖,對不起。”鸞兒對藏身心底的妖妖講道。

  “鸞兒,你有什麽好道歉的,就算要說對不起也該是我。”

  “要不是我平日裏偷懶不好好修仙,沒準兒就有更多的靈氣可以幫到你了。”

  妖妖有些慚愧。

  鸞兒本想告訴她,是她的體力不支而非靈力,但就在這個時候,枕在她腿上的墨畫突然又咳了起來。

  “墨畫。”鸞兒溫柔喚他的名字。

  懷中的人緩緩地睜開眼睛,迎著她的目光,嘴唇虛弱地翕動。

  “墨畫,你想說什麽?”

  鸞兒連忙俯下身子,將耳朵湊上前去。

  “鸞……鸞兒……”

  墨畫艱難地喊出她的名字。

  “我在這裏。”鸞兒趕忙握住墨畫的手。

  “鸞兒……”當墨畫再一次喚她名字的時候,鸞兒突然意識到,墨畫喊的是她的名字而不是魚柒。

  “鸞兒在這兒。”鸞兒將墨畫的手握得更緊。

  墨畫卻將自己的手從她手裏掙脫出來,他緩緩地搖了搖頭,聲音沙啞道:“汝……非鸞兒……”

  鸞兒這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如今借用妖妖的身體,墨畫看到的,自然也是妖妖的容貌。

  妖妖可以感受到鸞兒從自己身體裏剝離出的撕裂感,幾個呼吸的功夫,一道絕美女子的光影便出現在妖妖身邊。

  她深情地望著墨畫,伸出手想要去觸碰他的臉頰,可指尖卻徑直地穿了過去。

  鸞兒有些失望地縮回自己的手,墨畫迎著她的目光,呼吸聲也漸漸變得平穩。

  “鸞兒,你還好嗎?”墨畫小聲地詢問。

  一句話,便讓鸞兒瞳孔裏沾染千年的哀傷如雪消融,化成淚,傾盆而下。

  如墜落的星光。

  墨畫艱難地站起身,鸞兒的光影漂浮在他身旁。

  妖妖握住蒹葭的手,瞧著他滿臉的錯愕,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蒹葭,你曾經教過我一個詞,我到今天才真正理解它的含義。”妖妖低聲講道。

  “什麽詞?”蒹葭疑惑問道。

  妖妖踮起腳尖,湊到蒹葭的耳畔,輕聲細語地說了兩個字——

  “吃醋。”

  一詞說罷,妖妖驚訝地發現,蒹葭的臉似乎紅了。

  妖妖心中竊喜,她拉著蒹葭走到與墨畫鸞兒並排的地方,墨畫看了看鸞兒,又看了看妖妖,似乎明白了什麽似的,輕聲道:“謝謝。”

  “不打緊不打緊。”妖妖趕忙擺了擺手,這個動作卻突然喚起了她心中的一段記憶——墨畫舉起水晶杯盞,勾了勾手,示意仍是七尾鸞鳥的鸞兒上前。

  想到這裏,妖妖眼中放光,她假模假樣地清了清嗓子,道:“道謝的話,就不必說了,不過以我和鸞兒的關係,若他日我登門拜訪,你盡一下地主之誼還是應該的。”

  妖妖停頓了一下,在心底又過了一遍方才說的話,自覺客氣周到,並無不妥,於是很是滿意地點了點頭,繼續道:“用月露瓊漿招待一下,還是必要的。”

  蒹葭聽到妖妖的話,潮紅還未完全退下的臉,轉眼便滿是黑線。

  “自是應當。”墨畫點了點頭,似乎是牽動了胸前的傷口,又咳了幾聲。

  “鸞兒,九頭相柳被七重天雷重創,正是最虛弱之際,待吾將其再次封印。”墨畫強忍了咳,對鸞兒講道。

  他眼眸中的重新熠動的星輝,似乎在安慰鸞兒,告訴她別怕,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鸞兒點了點頭,墨畫便步履蹣跚地朝著百步外的相柳方向移動。

  他的手中再一次喚出櫻花木製的畫筆,筆尖流淌著銀色的星光。

  那一刻,鸞兒似乎看到一襲月華如霜的墨畫,背負這雙手,立於墜星崖的閣樓之上。

  星輝溫存了他的眉宇,月色柔和了他的唇角。

  他望著一襲嫁衣如海如穹的自己,眼眸裏盛滿了的深情。

  她幾乎就看到了,他挽著她的手緩緩地拜過天,叩過地,再徐徐對拜。

  對月同飲,對案而弈,紅燭共剪,餘生共赴。

  這一切似乎都是那般的觸手可及,鸞兒幾乎確信,這樣的未來已經被她牢牢地攥在手心。

  墨畫離九頭相柳不過三十步的距離。

  縮成一團的九頭相柳,突然揚起了其中一頭。

  猩紅的瞳孔,豎直扁平的鼻孔,竟是一張蛇臉。

  蛇臉口中發出嘶嘶的聲音,與此同時,墨畫胸前的傷口鮮血如湧,他無聲地倒了下去。

  猶如他挽著鸞兒的手,緩緩地拜過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