掂量幾下這些銀兩的數量，祝晚生心下好笑。要是當真就這麽換成了錢，那莊稼漢的勞力也又值錢了不少。牽起嘴角，她本還想推辭。

  可是趙老四比張虎娘還堅決，板著臉就走到一邊。“你可給我收好了，別說我占你地的便宜了啊！”

  “你去也好，夫婦倆相互照應著點。”那廂裏，村長正拉著沈思謙的手囑咐，“遇到了難處就回來，你性子也別太軟了，可不能讓人欺負了你娘子。”

  “對，你娘子性子急，你也要管著她點。京城裏多的是非富即貴的，萬一她那脾氣，衝撞了人可不好。”說到這裏，張虎娘也連忙說道。

  趙老四邊喝著茶，邊跟著開口，“去了要先找事做，先有著賺錢的門路再說。凡事和種莊稼是一個理，不能太急，遇到些難處也別躁，用著心思地做活。”

  噙著笑，沈思謙耐心地一字一句傾聽。時不時抬起頭來，遙遙看一眼不遠處站著的祝晚生。

  東坡肉的香氣已經全部發散開來，飄散了整個院子。祝晚生心頭熱熱的，吸著鼻子走過來，把青葵叫來，“青葵，你幫我，去把全村子的人都喊來吧。”

  吃，有的時候能承載去大多數情感。小院裏整整坐了三張桌子的人，落箸起杯之間，萬千言語就下了肚。酣暢淋漓地飽餐之後，送走了人們，也留下了他們的祝福。

  看著桌子上的幾堆的熟雞蛋、幹糧和果幹，祝晚生輕靠在沈思謙肩膀上笑，“這些口糧，足夠我們走到京城了吧？”

  “豈止是夠走到京城，都能在京城裏吃上半個月了。”與祝晚生十指交扣，沈思謙也為今天的事情動容。村民們最樸素的感情和話語，反而最能戳進人心裏。

  祝晚生又何嚐不感動，人們的溫情，越發讓她覺得，自己做了正確的決定。“在京城吃半個月倒不至於，還有一人與我們同去呢，李輝今日來找我，說也要一起去，我應下了。”

  李輝也要去？沈思謙聞言，卻是眉眼一深，不知在想什麽。

  “好啦，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得快些收拾。”鬆開他的手，祝晚生站起來，收著桌上的碗筷。裏麵還有不少是借的，洗幹淨了還要還回去。

  沈思謙也不再多想，起身一同收拾。

  流水的嘩啦聲，衝走了繁忙的兩日。去縣城開了通行證，又找人定好了馬車，再把家中的東西送出去了不少，最後把家裏的鑰匙托付給了張虎娘，甚至還抽空去探望了一下那隻老母雞。

  等祝晚生終於能鬆口氣坐下來緩緩的時候，已經是最後一天的傍晚，拄著下巴，她又盤算著明天啟程，有沒有落下什麽東西。

  突然麵前多了一隻梨，祝晚生順著望去，自然是沈思謙含笑的臉，接過來狠狠啃了一口，含混不清地說：“馬上要離開，你這梨給的，也算是應景啊。”

  “你不是說過，隻要我們事情辦完了，就還要回來的嘛。”沈思謙這兩日倒是愈發豁達，坐在她身側，伸手輕揉著她的肩膀。

  坐得更加舒服了些，祝晚生點點頭，卻在梨快吃完的時候意識到不對，“思謙，你就從來不問我，到底要辦什麽事情嘛？”

  “你不是說過，要在京城開家飯館嘛。”沈思謙立馬回道，卻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暗了神色，他潛意識地抗拒著真相。

  早已忘記了自己隨口編的理由，祝晚生幹笑兩下，“對，就是這樣，要把我們王祝小館發揚光大嘛！”

  淡笑了兩下，沈思謙拿下自己的手，站了起來。“娘子，陪我去周圍走走吧。”

  眼角瞥到了兩個大包裹，祝晚生心中微動，也跟著站起來，“好呀！”

  牽著手，兩人漫步在鄉間的小路上，農戶們的吆喝聲和炊煙，一時間似乎都離他們遠了。祝晚生目光慢慢移動，“明日就要走了，還是舍不得這裏的。”

  “那娘子如果後悔的話，現在反悔也可以。”故意逗著她，沈思謙笑道。

  大張旗鼓地和所有人都道了別，如今又反悔不去了，哪有這樣的道理。祝晚生瞪他一眼，看向前麵的一棵樹。就是在這棵桃樹下，她剛賣了地，心緒不寧地撞了上去。

  輕笑一下，沈思謙似乎也想到了同一件事，娘子那日氣急敗壞的樣子，仿佛還在眼前。

  “你記不記得我曾與你說過，這裏就該也種些其他的樹，李子杏子都好，到時候一起熟了，那才叫瓜果飄香呢。”看著樹梢上，還帶著茸毛的青桃子，祝晚生笑著說道。

  牽過她的手，沈思謙帶著她又往別處走去，“好啊，等我們回來了之後，就按你說的種。”

  望著沈思謙的側臉，祝晚生笑得很是滿足。一邊與他閑談，祝晚生一邊用力地呼吸著，似乎想要用這種方式，來記住這裏的味道。

  直到夜幕沉沉落下，零星的星星都掛了起來，兩人才又回到家中。懷揣著各自的思緒，沉沉睡去。

  “老鄭，昨日我們可都說好了，你怎麽能變卦呢？”

  沁河縣城的門口，傳來了爭執聲。祝晚生站在最前麵，與一個約莫三四十歲的男子爭吵。這老鄭正是她昨日說好的車夫，本是說定了給他五兩銀子，他將他們送到京城去，卻不承想，臨走了這個人又要打折。

  自知理虧，老鄭也彎著腰道歉，“真是對不住啊祝姑娘，我家實在是突然出了意外，老父病重需要人照顧。京城實在太遠了，就算家中有弟弟，但我作為長兄也不能走太遠。如今，我最多也隻能送你們去鏡湖城了。”

  對方笑臉相迎地，使得祝晚生有火也發不出來。狠狠一跺腳，她朝著身後的那兩個人走去。

  “大嫂，發生什麽事情了？”搶先一步，李輝上前問道。

  眉眼中多了幾分焦慮，祝晚生問詢的目光卻投向了沈思謙。“車夫家裏出了意外，說是不能帶我們去京城了，最遠隻能去鏡湖城。我們是幹脆再找個人，還是由他送到鏡湖城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