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沈思謙離開桃花村後不久，祝晚生也來到了鎮子上。麻木地走在街道上，最終在貼著封條的王祝小館前站定。仰頭看著如今顯得有些荒廢的地方，祝晚生冷笑兩聲，上前狠狠撕下封條。

  “我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

  身後突然響起一道聲音，祝晚生卻沒有回頭，轉而去撕別的封條。“我從未想再見過你，林管家。”

  林管家低垂著頭，背手不知在想什麽，“王嫂她……”

  “算算時間，現在仵作應當已經去了王嫂家中。”揭下所有的封條，祝晚生團成一團捧在手心，強忍著扔到他臉上的衝動，“王嫂是你們的人害得，對吧？”

  麵對如此直白的質問，林管家竟不是第一時間反駁，二是長歎出一口氣，“那日，我勸過她早些回家去。”

  “所以我要替她謝謝你嗎！”祝晚生嘶吼一聲，轉過來對著他，眼尾飛紅。

  林管家吞咽了幾下口水，似是有些承受不住祝晚生的目光，又轉起了話題，“李輝回來了。”

  身體一顫，祝晚生掐著自己指尖，“那恭喜你啊！”

  林管家終於不在接話，仰頭看了眼王祝小館的匾額，苦笑著轉身回了林家酒樓。可是此刻，隻有他一人知道，他走的是一條末路。

  終於在林管家身後控製住了情緒，祝晚生將封條全部扔去，吱呀一聲推開門。首先映入眼簾的，竟然是王嫂常待的櫃台。移著步子，祝晚生逐漸回想到了王嫂在這裏的一顰一笑，鼻下一酸。正要落淚之際，眼前多了一方手帕。

  順著看去，原來是老白，勉強笑著接過來，祝晚生背對著他抹去眼淚。“你來了，還挺早的。”

  “我家離得最近嘛。”伸手摸著櫃台，老白也強忍著內心的悲痛，“他們應當也快來了。”

  吸兩下鼻子，祝晚生笑著將手帕給他，“那就勞煩你幫我招呼他們做一下啦，今天，我給大家坐飯吃。”

  還不等老白問她需不需要幫忙，祝晚生就鑽進了後廚，長歎一口氣，老白找塊布把櫃台輕輕蓋起來。

  沉寂許久的王祝小館，終於又響起來鍋碗瓢盆的撞擊聲，還有冒出的縷縷炊煙，似乎又掙紮著衝出危機。祝晚生一人忙活了小一個時辰，才端著兩碟菜出來。剛回到了大堂，就見到了幾人肅穆地坐著。

  “這是幹什麽呢？小董，快去後廚，把剩下的菜都端出來。”將手中的菜放下，祝晚生指揮著小董，又讓他們各自去盛飯。轉眼瞥到了櫃台上的布，嘴唇蠕動幾下，還是揚起一抹笑，什麽都沒說。

  一大桌子菜終於都端出來，最中間的一道雞，周邊灑滿了泡腳，光是聞味道就辣的夠嗆。祝晚生舉起茶杯站起來，“王祝小館的無妄之災，也怪我沒有事先坐好判斷，連累大家陪我一趟牢獄之災，是我不好。”

  “掌櫃的，您自己受得苦比我們都多，可別說這種話了！”賀章掩麵，舉著茶杯的手顫抖不已。

  無聲地咧著嘴，祝晚生將方才的茶一飲而盡後又倒滿一杯舉起來，“無論如何，咱們大家都總算是度過了這場劫，又能一同坐在這裏，本該拿出好酒大醉一場，但是王嫂她還在喪期，我們也不應當飲酒作樂。”

  祝晚生口中終於吐出那個人的名字，小董最先承受不住，將自己杯中之水仰頭喝盡，趴在桌子上哭起來。平日裏最怕王嫂的是他，如今嚎啕大哭的也是他。

  被這麽一帶，大家也都有些哽咽起來，祝晚生強忍著悲痛，帶淚笑道：“都哭什麽啊？王嫂一生快意灑脫，她也絕不願意看到大家哭哭啼啼的模樣。如今我們是化險為夷，往後我們的飯館生意會是一片坦途，都哭什麽？”

  高舉著最後一杯茶，祝晚生看著也一同站起來的人們，努力維持著自己臉上的笑意，“幹了這最後一杯茶，這幾日的所有困厄便算是過了，往後，我們要把飯館經營地更好！”

  仰起頭的瞬間，一滴淚順著眼尾滑向鬢間，祝晚生將茶杯重重一擱，舉起筷子，“大家吃飯！”

  毫不猶豫地伸向中間的雞，祝晚生筷子裏夾起許多泡椒，一口氣送入口中。衝天的辣氣升起來，舌尖與口腔裏都是火辣地刺痛感，吸著鼻子，祝晚生還不等咽下就又夾起一筷子。

  其實辣味應當是中痛覺，可偏生能讓人吃得欲罷不能，明明淚水和鼻涕都流出來了，嘴角卻還是笑著的。胸腔中的悲鬱，似乎都被這麽一辣給衝走，滿腦隻剩下了爽快二字。

  擦著自己頭上的汗，祝晚生恍惚之際又聽到了王嫂的大笑聲。

  “看什麽呢？還不快走！”此時的王祝小館外，卻站著一個頗有些眼熟的人，麵露悲戚，正是李輝。

  林晴叫了一句，也不見他動，壓著脾氣隨他站下。自從李輝回來後，她竟也收斂了一些，也不知是她有所收斂了，還是李輝自己有了些變化。

  倒也沒讓她等太久，李輝默默聽了一會王祝小館中的笑聲，便又朝著林家酒樓而去，全程沒有和林晴多言。

  真是長脾氣了！林晴咬著牙，吞下氣跟上去。雖說這李輝回來了，可是整個人的氣質都和之前不一樣，有的時候給她感覺，他一點都不怕她了。

  “你們來了啊。”林管家手中捏著一個冊子，見到他們倆的時候起身來，看到女兒黑著臉，卻也沒有多言，“先坐吧，我有事要找你們。”

  不知道父親也怎麽了，現在看到她不高興，也不知道哄一哄。林晴撅著嘴，一屁股坐下來，賭氣不看他。

  林管家就像是完全感受不到一樣，客套地喊著李輝也坐下，才認真地看著兩人。“我將畢生的積蓄都拿了出來，就在這個小冊裏夾著銀票。你們拿著這些去，盡快離開這裏。”

  “爹你說什麽呢？我們為何要離開？你不去嗎？”林晴困惑地看著他，可緊接著父親的眼神，無端讓她覺得心慌。

  反倒是李輝冷靜許多，看著林管家的動作，主動把小冊子拿過來。“你想我們什麽時候走，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