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案板邊，祝晚生拿起攪好的糯米粉，將準備好的模具拿出來，慢慢倒進去。

  不知祝晚生的想法，沈思謙輕聲追問：“娘子？”

  “好，一定要解剖，我要用最公公正正的手段，讓這些陰暗小人全部付出代價！”將模具盛好的往生糕放在鍋上蒸，祝晚生轉身，說得堅決。

  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沈思謙點頭，“那等會，我們就去王嫂家，同青葵講。”

  回想起刑場之上，王青葵的目光，祝晚生擦著淚痕推他出去，“行了，你先陪魏大人坐一會，我隨便做點吃的，請他吃過再走。”

  強撐著精神，祝晚生做了兩碗濃湯，伴著新炸的餅給他們端出去，‘魏大人，家中貧寒，潦草做了這些，請您隨便吃點吧。’

  “已經很好了，多謝夫人！”站起來親自端好，魏春瀾又問，“那夫人呢？”

  輕笑著搖頭，祝晚生又拿來一碟之前泡好的鹹菜，“我實在沒什麽胃口，還是讓思謙陪你吃吧。”

  語罷，祝晚生就又回到了灶房。沈思謙顧念她心情，也沒有多做阻攔，“快些吃吧，等會早些回去，鎮上的事要緊。”

  端起碗來，魏春瀾不過喝了一口，便立馬瞪大了眼睛。迫不及待地伸手拿過一張餅，清脆的表皮和鬆軟的內裏讓他吞下一大口，還沒完全咽下，就又把筷子伸向鹹菜。

  相比於他，沈思謙就顯得淡定許多，眉目間略有些得意，“少吃點，我娘子的廚藝，可是很賺錢的！”

  “思謙，你這就不對了，咱們這交易，你怎麽也得把那一壇鹹菜都送我。”就著湯咽下口中食物，魏春瀾的目光已經盯住了祝晚生方才夾鹹菜的小壇子。

  笑著搖搖頭，沈思謙當時沒說話，卻在魏春瀾走的時候，親自幫他拿了那一壇鹹菜。

  祝晚生出來送行，還被他感到莫名其妙，魏春瀾解釋一翻，才笑著又去裝了些別的吃食。“魏大人太客氣了，這些你若是喜歡，盡管都拿去。”

  魏春瀾來的時候大包小包，去的時候，身上倒也沒少多少。

  匆忙送走了魏春瀾，長舒一口氣，祝晚生來到了王嫂門前，身後跟著端著往生糕的沈思謙。隻是還沒有走進去，就聽到了說話聲。

  “你怎麽又偷偷來了，快回去，別添亂！”

  “我才沒有添亂呢，我給青葵帶了泥人，來逗她開心呢！”

  與沈思謙對視一眼，祝晚生退開院門，隻見張虎她娘正點著兒子的額頭訓斥。

  “這是怎麽了？”笑著上前，祝晚生拉開了張虎，“今日在刑場之上，還要多謝大嫂前來相送。”

  搖著頭拍她肩膀，張虎娘回道：“呸，還提那晦氣的事幹嘛？後來看你沒事了，我們就先回來了。”

  轉頭接過往生糕，祝晚生收斂了笑意，“青葵和，王嫂呢？”

  這幾日下來，張虎娘也實在是幹了眼淚，伸手指向房間，“都在裏麵呢，你去吧。”

  目送著祝晚生走遠，張虎娘才繼續揪住張虎的耳朵，“青葵這幾天，本來心情就不好，你還一個勁地到她麵前討嫌，以後不準再來了！我去給沈先生倒杯茶，你趕緊回家去！”

  “嫂子，不急著忙”沈思謙卻攔下她，將張虎拉過來，“我倒是覺得，讓他時常過來同青葵玩耍，也是好的。”

  猛然亮了眼睛，張虎衝著張虎娘得意地揚下巴。

  忍住了揍他的衝動，張虎娘不解地看過去，“沈先生，這怎麽說？”

  “青葵生性聰慧而敏感，張虎則不同，他大大咧咧沒心沒肺，卻又莽撞地能夠打亂青葵心中的彎彎繞繞。和他在一起，青葵也要放鬆的多。”捂住了張虎的耳朵，沈思謙笑著說道。

  低頭瞥了眼還在自得的兒子，張虎娘都懶得理她，“我倒不知道，他這些還能成優點？不過沈先生的話，我總是相信的，以後，就讓這個混小子多過來吧。”

  笑著鬆開手，沈思謙搪塞著張虎的問詢。

  村民們湊錢買的棺材，倒也用足了料。祝晚生跪在王青葵的身邊，看她往火盆裏撒著紙錢。將盛著往生糕的盤子端過來擺好，祝晚生卻捏過兩塊，一塊遞給王青葵。一塊自己吃。

  “守靈的時候不準吃東西。”

  她終於開口說了話，祝晚生卻不收手，反而又向她遞了遞，“這叫往生糕，我特意做的，就當是陪著你娘親一起吃吧。”

  低頭看了兩眼，王青葵不再多言，接過來小心地咬了一口。“師娘你能平安回來，我很高興。”

  望著小丫頭的側臉，祝晚生無聲地咧咧嘴，“是嘛？”

  “是，仿佛在那個關頭告訴了我，正義永遠是正義，好人不會被辜負。”轉過頭來，王青葵對上祝晚生的視線，那雙眼睛，又是清澈明亮的。

  祝晚生卻不再敢看她的眼睛，借著咬糕點低下頭，“我倒覺得，好人被辜負也是好人，他能一生光明磊落，正義遲到了也是正義，它警告著那些宵小，無論過去多久他們都會付出代價。”

  “可正義要是遲到的話，那天師娘也許就不在了。”王青葵說出辛辣的一句話，卻也不想再和祝晚生多說，“師娘來，是不是還有別的事？”

  這個小姑娘，是真的聰明到了極致。祝晚生也被她方才的話噎的說不出話來，頂著她仿佛看透人心的眼睛，祝晚生放棄了繁綴的修辭，“我們想，找仵作來給你娘親驗屍，隻有這樣才能將真凶繩之以法。”

  盯著祝晚生一正一合的嘴，王青葵反應了一會，又轉頭看向自己麵前的棺材。

  “我知道，這對於你來說可能有些難以接受。但是找到真凶幫王嫂報仇，我覺得要更加重要。”隨著王青葵，祝晚生也看向棺材，這裏躺著的，是她在這裏最好的朋友。

  口中的往生糕，甜到有些膩牙，王青葵卻像是沒味覺一樣，把供台上的一整盤都端了下來，一個勁地望自己嘴裏塞。再也吃不下的時候，她才終於鬆開手，艱難地咽下最後一口，把剩下的全部放了回去。

  “在這裏驗，我要親眼看著他們驗。”

  震驚地看著王青葵，祝晚生本想勸說一二，卻又把所有的話咽下，鄭重點頭。

  嗓子眼堵得氣都上不來，王青葵卻也不願意去找水喝，仿佛這樣更讓她舒服些。“師娘，你不用擔心我。”

  被說得一愣，祝晚生閃躲著避開目光，“你做的這麽好，我能擔心什麽？”

  “我不會被這些黑暗的仇恨吞噬的”，王青葵卻不管她的話，徑直訴說著自己的內心，“我確實見過了太多的黑暗和仇恨，我也有很多糟糕的境遇，我遇到了很多無恥的人。”

  “可與此同時，我安然地長到現在，也是因為我同樣遇到了很多善意。所以師娘你不用擔心，我一定會堅持著這份善意。”

  王青葵的話音很輕，似乎隻要一陣風，就能消散無蹤。可又重到了，在祝晚生的心中留下深深烙印。她在唾棄自己之前猜想的同時，對著王青葵深深鞠一躬，表達著自己的敬意。

  “娘子，你們這麽快就談好了？”守在門口的沈思謙，在看到祝晚生出來的瞬間迎上去，心中有些意外，竟然這般平靜且快速，也沒有鬧起來。

  猜到了沈思謙的心思，祝晚生笑著同張虎娘倆打了招呼，在走出王嫂家的時候望向沈思謙，“思謙，你和我，都小看青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