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這挺好的，你有什麽好看的？雖說簡陋，但也舒適自由。”沈思謙摸向自己袖間，淡笑著回道。

  撇住嘴，魏春瀾側頭指著院子角落的雞棚，“也包括，那隻長的不太聰明的雞？”

  “……魏大哥，你是來拆我台的嗎？”說得魏春瀾連連擺手後退，沈思謙才拿出一塊碎布給他，“這個，是我在王嫂手中找出來的，或許是能成搞清楚一切的關鍵。”

  伸手接過來，魏春瀾來回擺弄幾下，“雖說如此，但是看麵料，感覺頂多算個中等布料，不太好找。”

  揉搓著手指，沈思謙搖搖頭，“雖說這麵料隻算得上中上，可在平常日子就能穿的，也不是普通人。”

  看到沈思謙手指中的動作，魏春瀾突然回身在自己的一個包裏摸出幾個橘子來遞給他，“思謙，給你。”

  愣了片刻，沈思謙笑著接過來，仔細緩慢地剝起了橘子皮。“況且，我們是有目標的，盯著跟林家有關的人去找，範圍就少了很多。”

  “這倒也是，我已經把林守抓了起來，動作很迅速，他應該來不及做準備。”給自己倒一杯茶，魏春瀾順手將橘子皮收攏起來，“現在正讓張成看著呢，大人你覺不覺得，張成也有瓜葛？”

  撕下橘子瓣上的白絲，沈思謙把剝好的橘子擱在一邊，又拿起另一個，“這個張成，其實就是個沒腦子又愛擺架子的人，隻是牽連到自己母親，有他參與的可能性不大。”

  點點頭，魏春瀾也在心中盤算，“隻是出事的地方到底是在張家，張成沒問題，那他家裏的人也一定有關係。”

  “此話不假，尤其是他家裏的幾個廚子和端菜的丫鬟。這幾天暗中在他家門口安排個人，盯著些。”沈思謙言語間突然閃過一絲狠戾，“還有那個林守，我想單獨見他一麵。”

  林守做過些什麽，魏春瀾心知肚明，也清楚沈思謙的怒氣，“好，我回去就安排。”

  鬆開眉頭，沈思謙手中拿到了第三個橘子，“你還想問什麽，直說吧。”

  “果然瞞不過你，昨夜沒有機會，我確實有件事想問。”壓低聲音，魏春瀾斂著神色，“京城中，又不安穩了，景家前兩天出了事，除了景修容，一府人全死了。大人還是不願意回京去嗎？”

  剝橘子的動作，越發仔細緩慢。沈思謙垂著雙眼，看著空洞處不發一言。

  魏春瀾也不急，安靜地等著他。

  “景家身份特殊，這件事還是不要沾染的好。至於景修容，我知道他可惜，但也無可奈何，這樣做一個普通人，也挺好的。”終於開口，沈思謙將剝好的橘子全部拿在手中，“回京之事，你就更不用提了，這次要不是沒了辦法，我都不一定願意見你。”

  聽到最後一句，魏春瀾咽著茶水，憋屈地看他，“思謙，你這話說得，真是傷人心。”

  淡淡一笑，沈思謙捏起自己手中的橘子，正要往嘴裏送。

  “對了，還有就是，我可能要找仵作來給王嫂驗屍。”正對上沈思謙的眼睛，魏春瀾說道。

  動作一滯，沈思謙送到嘴邊的手又放下來，轉頭看相灶房。半晌之後才站起來，“你在這裏坐一會，我去同她講一下。”

  自己又隨手拿出了買來的東西，魏春瀾邊吃邊點頭。

  無意間瞥到了他拿著的蜜餞，沈思謙凝眸仔細看了一會，卻也沒有多言，一手抓著三個橘子就進了灶房。“娘子，你在忙什麽呀？”

  案板上，放著一個大盆，祝晚生正一下一下地搗著裏麵的東西。沈思謙湊近一看，裏麵綠綠的一團，聞著味道，似乎是艾草。

  “你來了！”淡淡喚了一聲，祝晚生放開手，轉頭避開沈思謙的目光。

  模糊間，沈思謙瞥到有一滴晶瑩的淚水從她腮邊飄落，假裝沒有看到，沈思謙笑著接過她的活，搗著盆子裏的艾草，橘子順勢放在了一邊。“娘子這是在做什麽？”

  手不經意地劃過自己臉頰，祝晚生隨手拿過一個剝幹淨的橘子，整個塞在她嘴裏，汁水嗆得她直流淚。

  視線在祝晚生的嘴角處停留一會，沈思謙卻也什麽都沒說，“這幾個都是給你剝的，慢點吃。”

  咳了半天，祝晚生才揉著眼睛去重新洗了手和臉。拿著剛才磨好的糯米粉過來，“搗成這樣就可以了，你幫我把汁水倒進來吧。”

  “這是艾草糕，也可以叫往生糕。”一邊順著汁水傾倒攪拌糯米粉，祝晚生一邊對著沈思謙解釋，“等會蒸成糕，寄托相思，送別亡人，祈禱她去往下一段人生旅途。”

  手下一停，沈思謙見殘渣留在了盆地，“逝者已矣，生者總得繼續走下去。”

  “我看過很多講述死亡的道理，通過種種方式。可是當它突然到來的時候，再多的道理都沒用。”祝晚生麻木地攪動著糯米粉，看它和艾草汁慢慢融合，“什麽隻要你記得她，她就永遠活著，都是騙人的話。”

  低垂著頭看她，沈思謙知曉她的難過，並肩與她立在一起。

  做好了一切，祝晚生猶豫半天，還是把糖罐子拿了過來，狠狠撒了許多進去。王嫂一生太苦了，還是多放些糖的好。“你不用擔心，我還好。”

  “我是你的夫君，怎麽可能不擔心，而且在我麵前，你也不用這麽強撐著。”伸手向祝晚生的胳膊，沈思謙將她轉過來麵對自己，“娘子，難過是很正常的事情，不用壓著。”

  僵立了許久，祝晚生突然身子往前一傾，靠在了沈思謙的肩上。存了許久的淚水，肆無忌憚地落下。“剛開始有人和我說王嫂走了的時候，我是麻木的，我似乎除了震驚感覺不到痛苦。”

  “可是剛才，我回來看到了我們院中的雞，我在灶房看到了她用過的碗，我突然發現，她再也不會出現了。”

  輕拍著祝晚生的後背，沈思謙看向後麵的盆子，“那就好好做往生糕，做好了，我們去送她最後一程。”

  站直了身子，祝晚生仰頭看他，明明眼角還掛著淚，眉頭卻敏銳地皺起，“什麽意思？什麽叫最後一程？”

  “剛才魏大人說，需要找仵作來驗屍。”似是怕祝晚生難以接受，沈思謙說得很輕緩，“得先確定了他殺，才好後續立案，他作為巡撫的身份參與進來，就一定得規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