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何要提到王嫂？心裏立馬有了一些不好的聯想，祝晚生保持著高舉銀簪的姿態，僵著臉不發一言。

  “我來告訴你，王永歡她怎麽了。”狠毒的眼睛一直盯著祝晚生，林守的頭越來越漲，“她死了，死的徹徹底底。”

  險些脫力鬆開了銀簪，祝晚生表麵上沒有變化，可是眼睛已經明顯變紅。

  “不過你也不用擔心，不出三天，你也會去陪她的。”血已經流了整半張臉，林守踢開獄卒轉身，快步撐著身體離開。

  無端被遷怒的獄卒，沒辦法踢回去，也隻好轉頭對著祝晚生怒罵一句，鎖上了她的監牢門。

  不知道僵著身子立了多久，直到再也捏不住那根細細的簪子，祝晚生才終於陡然寫了力跌坐下來，身體從腳趾尖開始發麻，直傳到了顫抖的指尖。眼睛移到了那根銀簪上，尖端的血跡刺得她心髒一疼。

  忽然之間，方才被高度緊張的精神掩蓋的疼痛感，鋪天蓋地襲來，從脖頸到膝蓋，一寸寸疼得她想哭。大口呼吸著牢裏渾濁的空氣，祝晚生不顧著身體的疼痛，拿起銀簪，珍惜地擦著上麵的髒汙血跡。

  當一根素白的銀簪重新露出真麵目的時候，祝晚生終於再也忍不住，無聲地嘶吼著，大顆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

  伴隨著種種悲痛和後怕的情緒，祝晚生的心中浮現出那張溫和的臉。“思謙，我好想見你，思謙……”

  月光照進來，除了溫柔如水來形容，還可以形容是冰涼徹骨。蜷縮著倒在地上，祝晚生隻感覺自己的心漏了個大洞，不斷地閃過她自己承受不住的情緒。

  “沈先生，你起來了嗎！”

  黎明時分，一夜沒睡著的張虎娘挎著一個竹籃子，隔著院門叫喊。

  沈思謙自然也早就醒了，對著鏡子，看到了一臉憔悴的自己，沈思謙不由無奈地低笑搖頭。比這些更不堪甚至痛苦的事情，他也沒少經曆，可偏偏這一次，他是發自內心的惶恐和擔憂。

  伸手摸摸自己的肋骨，沈思謙一閉眼仿佛就想起了方才的噩夢。心頭一慌，又忙強迫自己深呼吸幾下，推開門出來。“大嫂，你怎麽來了？”

  “我攤了些餅，給你們來吃。”看到了沈思謙眼底的烏青和冒出來的胡茬，張虎娘也是有些心疼，將餅拿出來在桌子上擺好，又將一把米撒給棚裏的母雞。

  感激地衝張虎娘笑笑，沈思謙過來邊吃邊問：“青葵呢，她還好嗎？”

  “一大早就起來啦，惦記著要和你一起去……”說到這裏，王嫂停頓一下，若無其事地走進雞棚收蛋，“對了，你那兄弟呢，他怎麽還沒起來？”

  掃了一眼緊閉的小屋門，沈思謙垂下眼睫，“他走了。”

  “走了？去哪了？”

  吞下一塊餅，沈思謙起身整理自己的衣服，回答地雲淡風輕，“自然是去老家了，往後，也就不勞煩嫂子給他做飯了。”

  這好端端的，怎麽突然就回去了。思量著沈思謙不欲多言的樣子，張虎娘也沒有多問，四下看著沒有自己能幫忙的地方，就帶著收拾好的沈思謙一同去了王嫂家中。

  垂著頭看蛋花自己追著線球玩，王青葵臉上神色不明，直到聽到了門口的響動，才勉強笑著抬起頭來。“先生，你來了啊。”

  揚起一抹淺淡的笑意，沈思謙過來牽她，“青葵，準備好了嗎？”

  “嗯，娘親她，一定也很想回家了。”人有的時候比自己想象中要麻木堅強的多，到現在，王青葵也能真正平靜地說出這句話。

  感受著她明顯更為成熟的氣質，沈思謙卻也沒有什麽寬慰的話好說。這個小姑娘自出生以來，就命途坎坷，可是她還是擁有著比眾多大人還要堅韌的心態。拍拍她的手背，沈思謙把憐惜藏進了心底。

  一路沉默著來到了鎮上的官府，裏麵的人還在三三兩兩地打牌聊天，耐著性子問了三遍，沈思謙才知道了放屍體的房間。走到最陰冷偏僻的一處，沈思謙猶豫地看向王青葵。

  似是察覺到他的想法，王青葵緩慢而堅決地搖頭，即便自己的臉色已經如同紙白，“先生，我可以的。”

  見狀，沈思謙自然也不再多言，輕輕推開了門，一種可以感知到的絕望和陰冷氣息就撲麵而來。還沒等他動，身側的小人就一下子衝了進去，在靠窗的一個屍體前停住。

  輕輕揭開蓋著的白布，果然露出了王嫂的臉。心生不忍，沈思謙又抬手合上，無聲地拿過另一邊放著的布包，遞給王青葵。

  顫著手打開，是一個女孩子穿的衣裙。淡雅的淺粉色，領口和腰身處都有著精美的繡花。王青葵捂著自己的嘴，本以為幹涸的淚水卻再次奪眶而出。

  “王嫂去前，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去拿給你做的衣裙。”淡淡解說一句，沈思謙側過身，留給她一些安靜的空間。趁著這個機會，他仔細觀察起了王嫂的身體，那頭上的傷和臉上的劃痕，莫名的有一種不相適應的感覺。

  目光再下移，沈思謙看到了王嫂攥緊的拳頭。困惑地緊盯著她的手，沈思謙用力地掰開了她的指節，緊接著，手心中一塊碎布使得他瞪大了眼睛。

  不動神色地轉身，見王青葵沒有看他的動作，沈思謙不做張揚，自己把碎布妥帖收好。再仔細檢查了另一隻手和別的幾處，沒有看到別的東西，沈思謙才重新蓋好白布。“青葵，我去找人來，你要和我一起，還是在這裏待一會？”

  “我想和娘親待一會。”把衣服重新收起疊好，王青葵走過來，慢慢靠在王嫂的身邊。

  沈思謙也不多勸，簡單囑咐幾句，就出去打算找人來搬屍體。來這鎮上官府的人，大多也和他是差不多的事情，所以周圍自然也就圍聚了幫人搬屍體來賺錢的人。可是還沒有走出大門，沈思謙就被一桌打牌的差役吸引走了注意力。

  “誒，張縣令壽宴的那件事，你們都知道了吧？快！停手，讓你們看看什麽叫好牌！”

  “當然聽說了。哈呀，我這把手氣可真不好。要我說，那祝掌櫃平日裏還真看不出有這種心，莫不是有什麽誤會？”

  “能有什麽誤會呀！我告訴你們，我的消息最靈，昨夜來王祝小館搜查的人，真的在他們飯館搜到了毒藥，而且呀，張縣令的老母，就在今天淩晨病危了。哈哈哈哈，你們都輸了，給錢給錢！”

  一場牌局的短暫結束，差役們起身打個哈欠，自然就看到了駐足立在他們身後的沈思謙，忙惡聲催趕。“看什麽看！趕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