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嫂死了。

  是李輝發現的，就在不遠處的山腳下。粗略地看起來，似乎是不小心從山上摔下來的，身上有多處刮傷，後腦勺明顯被重重砸過，身上的包鼓鼓囊囊，雙手握拳緊緊抱著這個包。

  沈思謙沒想到自己一回來，就看到了王嫂的屍體。

  “我隻是想著隨便找找看，可是沒想到，她就這麽躺在這了。”李輝戴著麵紗，可也掩蓋不住整個人的難過，不過說了一句話，就像是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氣。

  額上青筋跳動，沈思謙捏緊了拳頭，看向四周逐漸增多的人群，先低聲吩咐李輝。“你先回家去，今天我可顧不上你。”

  哽咽著點頭，李輝最後看了一眼這個嘴硬，卻總是和祝晚生一起保護他的嬸子，捂著臉踉蹌著走遠。

  與悲傷一起在心中升騰而起的，還有滔天的怒火和惶恐，直覺告訴沈思謙，一定是有著人為的原因。慢慢蹲下來，沈思謙想要查看一下王嫂的屍身。

  “沈先生，你可千萬別亂動，小心破壞了什麽，還是等官府的人了來吧！”

  人群中響起一人的話，沈思謙猛地收回手，差點忘了，他現在的身份。隻好用眼睛一遍遍掃過王嫂的身體，把她的一切狀態記在了腦子裏。沈思謙站起來，眼前突然多了一個瘦小的身軀，在心中大叫一聲不好。

  看著地上那個僵硬的身軀，王青葵麵無表情。慢慢伸出手，她死命揪著自己的頭發，口中忍不住喃喃。“這是噩夢，快醒過來，快從這個噩夢中醒過來！”

  上前用身軀擋住王青葵的視線，沈思謙大力按住王青葵的手，聲音放的百般輕柔。“青葵，青葵你先冷靜一下，不要傷害自己。”

  “我才剛喊她娘親。”稚嫩的嗓音，平靜地敘述著心中的話，懂事的小姑娘抬起頭，不知在質問著誰，“我娘親還給我帶了一隻貓，叫蛋花。我才，剛有了一個家。”

  “沈先生，你不是說，你一定會帶她回來的嗎？”

  最後的一句話輕柔說出，王青葵這才終於有了一個孩子的反應，捶打著離她最近的沈思謙，尖叫大哭。“你讓開，我要找我娘親，我要娘親！”

  眼尾迅速竄紅，沈思謙任由她發泄，身體卻沒有移動半分。甚至在官府的人趕來時，大力把她拉到了遠離這裏的地方。

  “你們不準動我娘親！”尖利地喊叫著，王青葵不管不顧地掐著沈思謙的手，卻怎麽也掙不開他，就如同自己怎麽也擺不脫的悲慘命運。

  直到嗓子都喊啞了，小小的她也沒有影響到任何人的行為。心疼得像是被人用最尖銳的針紮著，王嫂的屍體已經逐漸被人帶著遠去。

  一點點回過頭來，眼睛通紅地不像話，王青葵緊盯著沈思謙的眼睛，卻驟然泄了力氣，摸著方才被她掐過的地方，“先生，對不起……先生，我想回家了。”

  “青葵！”身體朝後一仰，王青葵昏了過去。趕忙抱住她，沈思謙卻連幫她擦去臉上的淚水都覺得歉疚。

  聽到了消息的張虎娘，此時才跌跌撞撞地跑過來，卻連王嫂的屍體都沒有看到。目光緊緊盯著地麵上的一灘血跡，悲鳴一聲，跌跪在了地上。

  抱著王青葵，沈思謙走過來，沙啞著嗓子。“大嫂……”

  “她還這麽年輕，怎麽就去了呢？”淚水忍不住地滑落，張虎娘心被人狠狠揪住，轉頭問著沈思謙。

  不忍看她的眼睛，沈思謙低頭看著自己懷裏的王青葵，“大嫂，青葵她的狀態很不好。我還有要緊事得去忙，請你照顧一下她，好嗎？”

  稚嫩的臉上，還時不時劃出眼淚，張虎娘顫抖著手，把她接過來。額頭輕輕抵在王青葵的臉上，張虎娘痛苦的閉上眼，“可憐的孩子，你又該怎麽辦呢？”

  緊捏著拳頭，沈思謙強迫讓自己沉穩下來。“王嫂，請你一定照顧好她，穩著她的心情，我現在需要去一趟縣城。”

  “沈先生！”叫住了沈思謙遠去的步子，張虎娘咬緊牙關，“我絕不相信王嫂就這麽死了，你比我們有本事，一定幫我們搞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好嗎？”

  目光從張虎娘滑到了王青葵臉上，沈思謙重重點頭，“你放心。”

  目送著沈思謙走遠，張虎娘抱緊了王青葵，半大的孩子，卻還是瘦弱地讓人心疼。帶著王青葵回了自己家，生怕別人刺激到她，張虎娘趕走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把青葵在床上放好。

  可是不過半刻鍾，她就又驚叫著坐了起來。遠邊的天色還是濃鬱地壓迫人，收回自己的目光，王青葵看向聞聲而來的張虎娘，抹著自己的臉打招呼。“嬸子，我怎麽在這啊？”

  看到王青葵勉強擺出來的笑容，一瞬間就又勾起了張虎娘的淚水。忙低下頭，借著揉眼睛抹去。

  “嬸子，我剛才做了個噩夢，真是太荒謬了。”無力地抬起胳膊，王青葵把放在一邊的衣服穿好，“我現在得回家去了，我娘親還等著我呢。”

  一時沒攔住，直到王青葵跑到了院子邊，張虎娘才追上她。“青葵，你聽我說……”

  “嬸子！”尖聲打斷她，王青葵快速擺著手，“對，我娘親還在鎮上忙呢，她現在還沒回來，我要乖乖的，等著她。”

  嗚咽聲忍不住從嗓子裏冒出來，張虎娘除了堵住門不讓她出去，什麽都做不了。

  安靜而哀傷地看著張虎娘，反倒是王青葵輕聲開口，“嬸子，那不是噩夢，對不對？”

  再也忍不住，一把將王青葵抱進懷裏，張虎娘隻能帶著哭腔一遍遍地說：“會好的，都會過去的。”

  “嬸子，是我不夠乖嗎？”

  聲音從耳邊低低響起，張虎娘拚命搖著頭，“不是，青葵是最好的。”

  “那我為什麽，有沒有家了啊？”

  答不上來的話，戳的張虎娘心窩子疼，鬆開她，張虎娘隻能小心地盯著王青葵的眼睛。“青葵，以後嬸子這裏就是你的家！”

  淚水安靜地落下來，就如同這個懂事小心的孩子一樣。輕輕推開張虎娘，王青葵堅決搖頭，慢慢蹲下來抱住自己的腿。“不用了。”

  暖風卷著枯葉吹來，柔柔卷起王青葵額頭上的碎發。一如同那雙總是溫暖的手，輕輕撫摸著這個嚎啕大哭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