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不斷的大雨，此刻終於漸漸轉小。地上衝擊出了幾個小水坑。而在墳地的水坑邊，躺著兩個筋疲力盡的女子，一旁還有一棵綠油油鮮嫩嫩的草，挺立在水下。

  “你就真的不怕，我就這麽掐死你？”王嫂胳膊上的青筋還沒有散去，無力地躺在地上，她喘著氣問。

  摸摸自己的脖頸，祝晚生搖搖頭。她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還真不怕在這個世界裏死去，無非是回到現實裏罷了。“我不信你會殺我。”

  “嗬，我一直看不慣你，你方才還說了那麽過分的話，我怎麽就不會殺你了？”王嫂心中一暖，卻還是嘴硬。

  撐著自己疲憊的身子，祝晚生努力坐起來。“就算是我最討人厭的時候，你也願意送一隻母雞給我。王嫂，你的嘴比誰的都傷人，可你的心比誰都軟。這兩天我一直纏著你，其實你心中也動搖了吧？”

  被戳中心思的王嫂撇著嘴不看她，“我才不是要給你雞呢，我是給沈先生的。”

  “給那麽膽小的他送一隻那麽凶悍的母雞？”祝晚生悶聲笑了許久，才在王嫂再次想殺人的眼神下憋住笑，“王嫂，現在你心中最深的抗拒就算是過了吧？那我們，是該好好聊聊開飯館對你另外的好處了。”

  “我們可以去……”

  “你先聽我說！”祝晚生再次堵住王嫂的話，“第一，你難道就不想一雪前恥，把林家的生意再奪回來嗎？我的手藝我有自信，那林家這些年來都是些老菜了，人們吃煩了不說，那裏的服務也是差地離譜。想要把林家的臉皮撕破，輕而易舉！”

  舔舔自己的唇角，王嫂眼睛裏那熄滅許久的小火苗，又有了重新跳動的趨勢。沒有計較祝晚生再次打斷她的話，她示意祝晚生繼續。

  熬了好幾日的事情終於有了眉目，祝晚生眉毛一揚，說得更加自信，“還有一個人，青葵。當時林家想要買她，據我所知，林家買的年輕姑娘不在少數。隻要林家一直在，青葵就永遠有危險。”

  不隻是青葵，還有千百個孩子和姑娘，王嫂直皺起眉毛，已經開始在心中暢想沒有林家的沁河鎮會是怎樣的光景。

  “林家依憑的，不就是他們開酒樓賺來富庶一方的錢財嗎？”祝晚生看著王嫂的眼睛，已經洞察了她的想法，“那麽隻要我們能聯手斷了他們的財路，還能由著他們作威作福？”

  心中的天平，已經全然倒向了另一側。王嫂閉眼長呼出一口氣，站直了身子。“不就你為了圓上自己吹的牛嘛，還能說得這麽宏圖大業。”

  忍著糾正她成語的想法，祝晚生不好意思地笑，也跟著站好。“那王嫂，你答應我了？明天可必須得去租店麵了，不然我的飯館真不能按時開了！”

  “囉嗦！”王嫂瞪她一眼，“這麽晚了，我跟我男人道個別就回家！”

  唯唯諾諾地點頭，祝晚生眼睛一瞥，看到了傘下的草，忙殷勤地蹲下來。“那好，我把這棵草幫你拔出來啊，回去你要是想大哥了，就對著它說說話。”

  小心地挖了許久，祝晚生唯恐傷了草的根部，連著周圍的土都捧在了手中。正當她咧著嘴準備獻寶的時候，轉頭卻不見了王嫂的身影。害怕她丟下自己，祝晚生忙連連叫著她的名字。

  “叫什麽！我在這呢！”

  相鄰的墳包處傳來王嫂的聲音，祝晚生連忙走過去，不解且大聲地問：“王嫂，你拜別人的墓幹嘛？”

  心平氣和地完成最後一次叩拜，王嫂站起身來，對著祝晚生皮笑肉不笑。“你口中的別人的墓裏，睡著我的丈夫。你口中我丈夫的墓裏，住著別人。”

  “……”笑容僵在了臉上，祝晚生懊惱地跳腳，怪不得王嫂開始是那樣的反應，“對不住，真對不住。這黑黢黢的，我可能數錯了。我錯了，那這個草，我再種回去啊！”

  看著灰頭土臉的祝晚生，王嫂此時才真的有了些笑意，不情不願地把她手中的草接過來就往回走。

  忙把手上的土抹幹淨，祝晚生提起地上的傘就追。

  “王嫂，你不是說這是別人的墳嗎，你還帶著這棵草走？”

  “萬一那個家夥跟你一樣蠢，晚上走錯了路呢？”

  “……”

  “衣服早就濕了，你還撐著把傘幹什麽？”

  “我們對下雨天也得有基本的尊重嘛！”

  “……”

  酣暢淋漓地淋了一場雨後，祝晚生噴嚏連天地回了房。隻是奇怪，沈思謙也是在她前一腳剛進門。放下手中的傘，祝晚生漫不經心地問：“你怎麽才回來啊，快把燈點了。”

  “娘，娘子啊。我是尋你去了。”

  黑暗中，沈思謙的聲音似乎有些沒有底氣，不過這也不是現在頭昏腦脹的祝晚生想管的了。

  唰地一下點好蠟燭，沈思謙轉身就被狼狽的祝晚生嚇到。“娘子你這是怎麽了？在雨中泡了一夜嗎？”一邊說著，他又飛速找了棉布過來，想幫祝晚生擦去頭發上的水滴。

  “阿嚏！”又重重打了一個噴嚏，任由沈思謙給她擦拭，迷迷糊糊地，她突然想起年幼時的場景。

  也是一個狼狽的下雨天，可那時的她沒有得到悉心的照顧，反而是父親冷漠地責備。怪她回家晚，還不知道帶傘，弄髒了新買的衣服。又想起這些場景，祝晚生的心輕輕地疼了一下。

  “娘子，娘子？”

  喚醒了祝晚生的神智，她茫然地抬頭，問詢地看向沈思謙。遲鈍的反應，讓她整個人有一種懵懂的可愛。

  忍著笑意，沈思謙愈發輕柔地哄她。“我去煮點薑湯給你喝，你自己換一下身上的濕衣服，好嗎？”

  昏昏沉沉的祝晚生，隻看到了沈思謙嘴巴的一張一合，他的聲音壓根沒有傳入她腦中。猛然間伸手，祝晚生捧住沈思謙的手，“你是個外鄉人，你還會讀書，你到底是為何要娶了朱二娘呢？”

  神色一淩，沈思謙沒有注意到她話語中稱呼的問題，整個人的氣質卻似乎都變了。拉下祝晚生的手，沈思謙扶她站好，“不是告訴過娘子了嗎，是為了報答你娘的恩情。”

  “可你說的不清不楚啊，什麽恩情，能讓你選擇這種方式報，能讓你心甘情願地留在這個小鄉村。”垂著腦袋，祝晚生軟軟低喃，錯過了沈思謙與往日截然相反的眼眸。

  不知該作何回答，沈思謙費勁整理好了言語，剛打算開口的時候，卻感到胳膊一沉。原來祝晚生撐不住身體，直接倒了下去。

  連忙將她攬入懷中，沈思謙這才注意到她赤紅的臉頰，一邊伸手向她額頭，一邊低聲說道：“人家都是摔到了腦子變傻，你倒是變聰明了，不如讓你燒一會，再變笨些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