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過一棵奇形怪狀的樹，一座孤墳靜靜立在那裏。仿佛是在和許久沒見的故人打招呼。王嫂心尖一顫，捂著嘴走過去。“這麽久沒來看你，你可曾怪我？”

  風雨不斷地飄來，仿佛是那個靈魂在回答。王嫂的臉上此刻全然是橫行的淚水，將傘往旁邊一擱，她慢慢跪下來。“他們都說我狠心，你走了之後一直不來看你。可其實我有多想你，你一定知道，對不對？”

  像是回答一樣，風中夾雜著些許嗚嗚聲。

  王嫂立馬回頭左右看看，卻發現濃重的黑夜遮住了人的視線，什麽都看不清楚。抱著搓了一下胳膊，王嫂隻為當時自己聽錯了。“這幾日祝晚生那個家夥，總是來給我說些廢話，倒是讓……誰！”

  風都停了，可一些窸窸窣窣的聲音卻愈發明顯，王嫂猛然回頭質問。

  像是聽到了她的問題，那聲音停了一下，卻又在王嫂剛放下心的瞬間提高了許多，仔細聽來，竟然還像是個女子的聲音。

  寒毛瞬間立了起來，王嫂的腦中此刻劃過了無數個鬼故事。默念著阿彌陀佛，她站起來，隨手拿起地上散亂的一根木棍護身。

  “王嫂，是你嗎王嫂？”瓢潑大雨中，飄忽的女聲再次響起。

  聲音更加清楚，竟還直接念起了王嫂的名字，將木棍緊緊握住，王嫂咬緊了牙關。繞過了一個墳包，高舉起木棍，閉著眼睛用力劈下去。“啊！”

  “啊啊啊！”

  比她更驚訝的喊聲傳來，卻沒有木棍打到人的感覺。王嫂更加害怕，毛骨悚然地傻站著，嘴裏一直念叨個不停。“我沒做過惡事，我可不怕鬼，你們都給我滾開！”

  “王嫂，你怎麽了？剛為何還要拿棍子打我呀？”

  那聲音似乎離自己更近了，王嫂不敢睜眼睛，等等，怎麽感覺這聲音有些熟悉呢？用力睜開一隻眼睛，一道閃電劈下，王嫂這才看清楚裝神弄鬼的人，當即氣急敗壞地問：“祝晚生！你蹲在墳前做什麽呢！”

  抹了一把自己臉上的雨水，祝晚生舉著傘蓋著自己麵前的一棵草。“王嫂，你看，這裏長了一棵草啊！”

  “草有什麽稀奇的！你大半夜跑來給一棵草打傘，你是不是有毛病！”還沒有從剛才害怕的情緒中完全脫離出來，王嫂的聲音顯得很是惱火。

  不知該作何解釋，祝晚生索性將她拉下來，一起一本正經地注視著這棵草。“王嫂你看，這可是你丈夫墳邊長出來的草啊！”

  “我丈夫不是……”

  “王嫂你先聽我說完”，生怕自己的話再被她打斷，祝晚生搶先截過話頭，“我小的時候聽一些老人說，墳邊長了草，就是故人來看在世的人了。”

  她胡說八道些什麽，王嫂緊皺眉頭，視線飄向另一邊。隻見墳邊的小香案上還擺著些貢品，想必也是祝晚生帶過來的。

  拉著王嫂的袖子示意她認真，祝晚生又重新解說著這棵草，神色是萬分的認真重視。“王嫂你再看，這棵草的這個高度，一定是今年開春才長的，那你說，它為何偏偏是這個時候呢？”

  “……因為今年雨水好，它的種子又恰好落在了這裏。”

  “……”這王嫂怎麽比自己還耿直呢，祝晚生被噎住，努力順好氣繼續煽情，“它今年長出來，一定是大哥今年來看你了啊！又正好是我勸你開飯館的時候，它是在表示大哥對你的支持呢！”

  王嫂漠然盯著這棵草，憋出一句話來，“那他挺厲害，現在還會未卜先知了。廢了幾個月長了這麽高，來配合你的說辭。”

  古言小說中的龍套角色，也這麽有科學意識嗎？祝晚生鬱悶了，沉默良久之後，放棄了這個方案。幫小草舉著的傘一直沒有動，祝晚生轉頭看向王嫂，這次神色是完全的真誠。

  “確實，我方才說的一切都是我編的。可是王嫂，人有的時候，不就該給自己找些慰藉嗎？今年這棵草恰好長大，我恰好想拉你一起開飯館，你恰好終於來看他。這些恰好，又為何不能當做是冥冥中的天意呢？”

  祝晚生看著王嫂眼中的抗拒，卻沒有再打退堂鼓。“王嫂，我確實知道了你更多的事情。可是大哥的意外去世，真的不是你的錯。”

  猛地抬起頭來，王嫂的眼神中是從未有過的無助。她一直強硬地披著殼子來拒絕丈夫死亡的事實，在心中的迷宮裏一遍又一遍走著對自己的苛責。可突然有一天，有人在丈夫的墳旁輕柔地告訴她，這些都不是她的錯。

  祝晚生感覺到了王嫂的變化，按捺住心中的喜悅，伸手拉住她比雨水還要冰涼的指尖。“為何當初大哥寧可自己苦些累些，也要支持你去忙飯館的事呢？因為他知道，那是你的願望，那是值得的事情，他從未想過要把你困在這個村子裏。”

  驟然抽回自己的手，王嫂別過頭去，聲音如同從前般冰冷。“他生前我沒好好陪他，他死後我就絕不再離開他了，你不必再勸我。”

  仿佛看到了王嫂重新縮回殼中的柔軟身體，祝晚生突然冷冷開口，話語都是戳人心的刀子。“真是可笑，生前沒有陪過他，死了以後你寸步不出村子又有什麽用，他還能感知到嗎！”

  “你給自己設下這麽多條條框框，壓根不是為了補償他，隻不過是為了你自己能心安理得罷了！你消磨自己的人生，無非就是在潛意識裏告訴自己，你都這麽做了，你沒有對不起他！現在他都死了，卻還是你為了消弭自己內心愧疚的工具！”

  轟隆一聲雷響，驚醒了王嫂僵住的麵龐。她的臉色突然變得難看至極，仿佛就像是要索命的修羅一樣。“祝晚生，你給我閉嘴！”

  “你看你現在的反應，不就是被我戳中心事的惱羞成怒嗎！”誰知祝晚生毫不退讓，愈發往她的方向進了一步。

  王嫂盯著祝晚生張張合合的嘴，一股怒火直接衝向了她的天靈蓋。身體如同不聽自己指揮一樣，她舉起雙手，掐住了祝晚生的脖子。“你給我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