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王嫂，王嫂！”

  砰地一聲，打斷了祝晚生所有的話。看著距離自己鼻尖隻有一毫米的門板，祝晚生悻悻退回來。她到底在抗拒什麽，又為何那麽強調今天，今天是什麽重要的日子嗎？

  悶悶退了回來，祝晚生盯著緊閉的門板歎氣。也許，自己這牛皮終究是吹大了。

  “那個，你是想拉她一起開飯館？”

  身後突然多了一道女聲，祝晚生嚇得一激靈，轉頭就看到了張虎的娘。“是啊嫂子，隻是王嫂還不答應。”

  看著有些低落的祝晚生，張虎娘糾結地輕咬下唇，終於下定了主意。“你跟我來，我有些事情想要告訴你。”

  多年追劇的經驗告訴祝晚生，轉機要來了！搓著自己的手，祝晚生跟著她繞到了村子的那塊長得像壽桃的石頭後麵。

  “其實，她心中一定是想要繼續開屬於自己的飯館的，隻是有一道坎，她過不去。”眼中多了些感慨的神色，張虎的娘連歎了幾口氣。

  “我與王嫂，平日裏看著互相看不順眼，可其實我們才是二十幾年的好姐妹。我看著她出嫁，看著她過著富足的日子。她自己去鎮上飯館幹活，她丈夫去山裏摘草藥。那麽市儈潑皮的她，丈夫卻是個白淨的大夫。”

  “這麽說來，他們夫婦倆竟然還和你們像。許是這個原因，她才總是願意幫襯你們一下，你以前也才總懷疑她是故意接近沈先生。”

  老臉一紅，祝晚生無從辯解，隻好承受了張虎娘遞過來的戲謔眼神。

  微歎一口氣，張虎娘也不再為難她，悠悠訴說起那不為人知的往事。“其實大家隻知道，王嫂之前在飯館裏做活，卻沒人知道，那家飯館就是她家的。”

  “什麽！”祝晚生驚呼出聲。

  苦笑一下，張虎娘接著解釋，“其實，林家最開始，是王家的徒弟，學的是王家做飯的手藝。結果那個殺千刀的沒良心，自己叛出師門，開了他們的林家酒樓，後來更是要和王家的飯館搶生意！”

  真是個老套但讓人討厭的故事，慢慢攥起拳頭，祝晚生聽地愈發認真。

  “經此打擊，王嫂他爹本就不好的身體更不行了，沒多久就去了。王嫂沒學過做飯，又加上林家的擠兌，飯館生意也越來越不好。可她偏生是個倔性子，自己不肯放棄，還是死守著飯館。”

  “甚至為了保全王家的麵子，她還推說那是別人家的飯館，她隻是個做活的。飯館生意差，可是他們總得過日子啊，重擔就落在了她丈夫身上，她丈夫就更加拚命地去挖藥材。”

  “可是……唉，林家真不是東西，飯館的生意越來越難，王嫂回來的也越來越晚。突然一天，她回來就隻看到丈夫的屍體。因為休息不夠，意外踩空，直接掉下山來，又因為王嫂不在家，沒人發現，錯過了救治的時間。再後來，飯館也就沒了。”

  心中一沉，祝晚生終於理解了王嫂，“所以她抗拒飯館，是因為覺得自己既沒護住父親的飯館，又害得丈夫去世？”

  “王嫂看起來精明能幹，其實心中可是脆弱呢，還又不肯向比人示弱。”張虎娘抹去自己眼角的淚水，“她丈夫走後，她就再也不離開桃花村。可是我總覺得，飯館也是她放不下的東西。所以你要是真能拉著她一起，說不定她也就從這個心結裏走出來了。”

  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祝晚生憤怒卻也無可奈何。剛還想問為何不報官，可轉念想想林家的做派，也不是這些村裏的小人家們能耗得起的吧。有的時候，窮人連維護正義的代價都是付不起的。

  突然想起了什麽，祝晚生抬頭又問：“王嫂好像一直在強調今天，今天是什麽特殊的日子嗎？”

  “今日，是她丈夫的忌日。隻不過因為她一直心存愧疚，從不肯去看看丈夫的墓。”

  猛然凝起神，祝晚生心中一動，“嫂子可知道，她丈夫的墳墓在哪？”

  自趕走了祝晚生之後，王嫂一直愣愣坐在院子裏。不斷吹來的風淩亂了她的頭發，她也沒有顧上。直到王青葵散學回來，搖著她的胳膊。忙抹著自己臉上不存在的淚水，王嫂擠出一抹笑。“青葵回來啦，今天還真早，我這就去做飯吃啊！”

  “嗯，今日沈先生說他有些事，就稍早了一點。”雖然擔憂，王青葵卻也沒有多問。

  壓根連王青葵說了什麽都沒有注意，王嫂隻是亂點點頭，便站起來往灶房去。起身的瞬間，看到天邊不知何時黑壓壓的一片，隱約還有雷聲傳來。強迫自己收回視線，王嫂壓下亂跳的心，匆忙去了灶房。

  隻是心神不定下，做出來的飯自然也沒好到哪去。回神看著熬成粥的米飯，和糊了的菜，王嫂低歎一聲，叫來了王青葵。“對不起啊青葵，嬸子今天身體不太舒服，這樣吧，你去張虎他們家，讓他娘給你做點吃的 。今晚也可以在他家多留一會。”

  看著臉色很差的王嫂，王青葵也隻得乖巧地點點頭，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送走了王青葵，王嫂如同被抽走了全身力氣一樣跌坐在桌邊，眼神空洞。這麽多年了，自己突然發現，丈夫的麵目在心中都模糊了起來。隻是那一想起來就鑽心的疼，倒是從來沒有減少半分。

  捂著自己的胸膛，王嫂彎著腰半張著嘴。祝晚生這些天圍著她鬧騰，說些什麽飯館之類的話，倒是讓她記起了許多被刻意遺忘的往事。

  從衣領裏拽出一個被磨圓的桃核，王嫂小心地摩挲，臉上是比哭還難看的笑。“我不會再離開你了，我就在這裏，一直陪著你，我哪都不去……”

  轟隆一聲雷響，伴隨著瓢潑大雨撒向人間，驚醒了陷入回憶的人。王嫂怔忪地轉頭，呆呆看著窗外。心中突然想到了什麽，她猛地從椅子裏跳起來，衝到屋裏拿起一把傘就往外跑。

  一路沒有停的王嫂，卻在看到一個潦草的牌坊時止住了腳步。在她前麵不遠處，是一塊墳地。

  久久地站立著，雨滴混著淚水滑下，悠長的思念衝擊著王嫂的心髒。悲鳴一聲，她再也忍不住，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